香實一驚,臉色白了白。
她雙手揪著衣襟,衣襟底下,他適才替她抹上的藥膏仍滲香泛涼,他的手勁、他叮嚀的語氣、他注視那疤痕時的眼神,在在都如此溫柔……他為何要這樣待她?大費周章追她來此,對她既蠻橫又懷柔情,為什麼?
她當真不懂啊……
亂雲橫渡、亂雲橫渡……那些如絲如絮、如綿如雲的隱晦情緒,如此紊亂,又蠻行在他眼底,盤據不去。
“……你就不能……不能饒了我嗎?”這疲憊求饒的聲音是她的嗎?
聞言,陸芳遠沉默不語,優美的唇抿得發直。
淚水一時間湧出,浸潤樊香實的眸子,她忽而扯唇笑,那樣的笑,像似被自己的淚嚇到,有些手足無措,於是只能笑了,嘲笑自己也掩飾不安,那模樣竟格外惹人心痛。
“為什麼非得這樣不可?你讓我走,這樣不好嗎?”
她吸吸鼻子,試著跟他進理。
“能服侍你的人多的是,小肆、小伍他們手腳伶利,腦子好使,你隨便挑都能挑個比我好、比我盡責……如果是因為……因為我這具身子……”霞過雙腮,她表情靦腆且嘲弄,仍笑著,倔氣地抬手抹掉眼淚。
“如果是為了我這身子,比我嬌、比我美的姑娘多了去,如果你願意,想要什麼樣的姑娘不成?我有什麼好?我長得僅是周正,根本不美,你非得把我扯在身邊幹什麼?”她小心翼翼潤著傷唇,努力調息,努力把欲說的話盡情道出。
“……我知道,小姐當年離家,你心裡一直很傷,可是她過得挺好,不是嗎?那個封無涯待她是真心誠意的,那樣就好,不是嗎?你……你當真喜愛小姐,心上有她,見她開心快活了,不管她跟誰在一塊兒、身處何處,她快活,你也該快活,不該是這樣嗎?”
一下子說太多話,她閉閉眸壓下似要再起的暈眩,深吸口氣,費勁將滯悶的胸房充得飽飽的,再徐慢吐出。
“公子啊……”
她忽而輕喚,那聲“公子”讓陸芳遠凝住似的心神陡然一震。
這是自他們重逢後,她首次開口喚他公子,近乎以往討好親匿的語調,不再是毫無干係的陌路人。
原來啊原來,竟是這麼渴望聽到她口中吐出那個稱謂。
他定定然看她,拇指揩去她眼角清淚,讓她幽喃般的聲音靜靜滑進耳中——
“公子其實不再需要阿實了。”
思緒略頓,他一會兒才聽懂她所說的,斜長利落的雙眉微糾。
樊香實抿唇,臉蛋慘白中透虛紅,淡淡彎了嘴角。
“那年公子和我之所以在一塊兒,一是我真心願意,真心想要,另一原因是,公子那時難,過需要有人陪著,而那個人最好是完全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當時你身邊這樣的人就我一個,我想要你,你也就順了我……可是現在的你已經無事了,只要公子願意看清……看清小姐她過得很好,所以你該替她歡喜,心裡不難過,也就無事了,你已不需要我在身邊陪伴……”
所以好心一點,饒過她吧,可以嗎?
她倦極般合掩雙睫。
四周寧靜。
男子無語。
這讓她心神稍稍一弛,模糊暗想,他也許正思索她的話,考慮她所說的。他會放過她的,如果他能想通的話。
突然間,她上身被樓住,抱起,貼近一副精實寬闊的胸膛。
男人的心跳近在咫尺,僅隔著胸骨血肉,每一聲皆清晰叩進她耳裡,那心音便如他的嗓聲,慢吞吞帶著讓人著惱的悠然。
“阿實,你說對了一些事,卻說錯了好多事。其中錯得最離譜、最急需更正的是,你說我心上有菱歌……”略頓,他的唇湊得更近,氣息吹拂她的嫩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