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船衙門存在的意義何在?
只是給朝廷當個漁夫?
或者當個運輸物資和人員的船隊?
這樣的事情,並非一定要樓船不可。
即使真的非樓船不可,也不需要這樣龐大的艦隊和機構。
樓船衙門內部當然沒有傻子。
更何況隨著考舉興盛,近兩年,樓船衙門內部出現了大量被分配來的考舉士子。
這些士子,來自諸子百家各個派系。
他們的到來,進一步豐富和強化樓船衙門的行政能力和自我判斷能力。
因而,現在,漢家的樓船上下,都已經知道,自己來到一個歷史的交叉路口。
前方充滿了未知。
在未來,樓船可能會興盛強大,成為與目前的漢室脊樑骨‘陸軍’分庭抗禮的強大派系。
但,也有更大可能,會墮入深淵。
就像太宗皇帝執政前期的那個‘備盜賊都尉’衙門一般,當天下開始安定,盜匪減少,於是,備盜賊都尉漸漸失去作用。
主官從秩比兩千石,以列侯充任,位比九卿的巔峰,一路跌落。
到今天,曾經顯赫一時,持天子節,可以徵調郡兵,甚至動員野戰兵團,擁有‘便宜行事’權力的備盜賊都尉,成為了內史衙門諸多屬官中的一員。
秩比從兩千石,掉到了六百石。
屬官從巔峰時期的數曹令吏,在冊有秩百餘人,成了一個不過數十人的清水衙門。
有備盜賊都尉衙門的前車之鑑。
樓船上下的惶恐不安,當然有道理。
想要樓船衙門不變成第二個備盜賊都尉衙門。
樓船就唯有向天子,向天下,向朝野士大夫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確實有必要存在,並且確實有必要保持今天這樣的龐大規模。
若做不到這一點,一旦當今天子耐心耗盡,不再保護和支援樓船。
那麼,現在看上去還風光無盡的樓船衙門,馬上就要肢解、墜落,最終被其他衙門吞併。
但樓船面臨的困境,恰恰也在於此。
整個已知世界內,哪怕算上已然臣服長安的南越艦隊和閩越艦隊,哪怕再給這兩國的艦隊規模誇大兩倍,大抵也才能勉勉強強與漢家樓船艦隊抗衡。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這是世間顛破不變的真理。
沒有飛鳥,獵人就不需要良弓,沒有狡兔,獵犬也只能成為鼎中沸騰的食物。
於是,在樓船眼裡。
給自己找到一群獵之不絕的飛鳥,尋到一片滿是狡兔的桃源,就至關重要了。
而隆慮候陳嬌對倭奴之島的探索和發現,等於給樓船衙門開啟了一扇全新的窗戶——沒有錯,已知世界,確實沒有樓船可以狩獵的飛鳥和狡兔。
但在浩瀚的大洋遠方,與水天一色的萬里之外的異域,就不一定了。
旁的不說,身毒這個傳說中流著蜜與奶,遍地黃金的天堂就可以透過海路連線。
只要能打通前往身毒的海路交通。
樓船立刻就能找到和發現自己存在的必要性和價值所在。
到那個時候,樓船衙門就可以拍著胸膛,在朝議上高聲大喊:獨吾樓船能踏波劈浪,遠涉萬里,至遠方之國,為社稷之邸柱。
公卿列侯,也只能在事實面前點頭稱是。
但,遠涉萬里,這並非易事。
漢家艦船,從未有過遠離海岸線,深入大洋之中,與天地爭鋒的經驗。
對那身毒所在的方向、位置和沿途的島礁,更是一無所知。
想要探明前往身毒的航道,最起碼也需要十年以上的不斷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