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徐固見過的最美好的、最想保護、最想珍惜的學生。
徐固情何以堪?
那一年的夤夜,是徐固至今無法原諒自己的傷痛。少年的目光時時出現在他噩夢中,他每每想到因為自己的隱瞞,太子羨走入了棺槨、被悶死於棺槨,就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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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清無伸手,輕輕蓋住徐固的眼睛,摸到一手濕潤。
她聲音沙啞,終於說了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太子殿下沒有死。他活著。」
她停頓一下:「你也努力活下去,你可以重新見到他。他從來不怪你……他確實是我見過的,讓我即使失憶也願意追隨的君主。他的品性魅力,值得所有人愛戴他,忘不掉他。
「徐固,你再堅持堅持。」
徐固的睫毛在她手掌下輕顫。
他意識模糊,感受不到外界,沉醉在自己多年的煎熬痛苦中:
「那一年,行詔籌在長安大街小巷流行,到處傳說太子羨要去甘州了。我便知道世家要在甘州對他動手……而我回到王宮,每日都要面對對此一無所知的太子羨。日日面對,日日看著他!
「年末時,他甚至克服自己的病,站在皇城鄰近民間最近的宮牆上,戴著面具接受了百姓的叩拜。我與你、露珠兒在熙攘人群中看著他。我看他那樣潔淨,看他如鶴臨淵。黃昏已至,我後悔萬分。
「你當時在甘州,必然感應到了什麼,你提出與我和離。我生氣又傷心,與你賭氣之下,簽了那和離書……清無,你是真的頭也不回,可我簽完便後悔。你去了甘州,太子羨也去了,我放心不下,我想我雖是文弱無用之徒,但好在自己有個大儒的身份,說不定能有什麼用。
「要麼救你,要麼救太子羨。我真的想救你們兩個。南蠻人找上我,要拿太子羨的性命換你一命。他們生擒了你,我不知道你會受到什麼樣的折磨。我實在沒辦法,甘州到處都是要太子羨死的聲音,南蠻探子找上我,說我是最可能做成這件事的人。
「徐家在這時候,最後給了我一次機會。只要我殺了太子羨,他們就幫我與南蠻交涉,幫我救出你。清無,至此,我做了一個露珠兒一輩子都無法原諒我的事……我喪心病狂,神智昏昏,心痛煎熬之下,竟要用她去替代太子羨。
「一國不能沒有殿下,南國不能失去太子羨,我也不能失去你……」
徐固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喑啞。他喘不上氣,整個身子戰慄發抖。他在泥沼中越陷越深,他看不到迴路,找不到前路。
他迷離中,隱隱約約看到年少的女兒坐在窗下,他每日從宮中講學回來,都能看到她映在雪窗上的倩影。
那小小的露珠兒,總在裝模作樣。
他不在家時,她玩字謎,拆琴絃,撲蝴蝶,在宮中御花園中玩蝸牛也能津津有味地玩一下午,整個御花園中都是她的笑聲。
他在家時,她立刻把書端出來,坐得筆直,拿著那筆糊弄聖賢的筆跡洋洋得意,自覺自己才高八斗,拿著自己拙劣的見識批評這個,嫌棄那個……
畫面最後定格在天曆二十二年的大火。
他的露珠兒被他關在屋中,拍著窗哭:「爹,爹!救命,救命!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他淚如雨下,渾身失力。失去女兒的可能讓他眼前發黑,他開始知道自己承受不住失去女兒的可能,但那火勢那麼大,他的理智和情感拔河,他快要跟著她一起被燒死在那場火中。
他想他確實應該一輩子愧對於太子羨,一輩子感恩於太子羨。
是太子羨沖入火海,將徐清圓救出,把昏迷的女兒好好地還給他。
是太子羨意識到他若是不死,還會有無數人因他而死。他坦然地走向了自己的宿命,走入棺槨,將自己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