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得很著急,說,快把錢給我!爺爺支撐不住了,身子往下一堆,就把姚定壓在了地上。
5
天擦黑的時候,有人看到姚定慌里慌張地往家跑,不大一會兒,跑出來一幫人,這些人跑到衛生院,連哭帶叫,還有玻璃破碎的嘩啦聲,而後稍微安靜了些,就看見那幫人把爺爺抬回來了。我三奶跟在他們身後,走幾步,拍一下自己的大腿面兒,拍完後再走,嘴裡發狠地罵著髒話。那些髒話裹在哭聲裡最初聽不大清楚,慢慢的,就有人聽清楚了。我三奶在罵衛生院那兩個賣藥的,說她們是婊子是畜生,這樣一來,她就被前面抬屍的人拉下很遠的一截路。
爺爺的屍體抬回來,我三爺騰出了西廂房;裡面有幾麻袋糧食,我三爺找人抬走了。又歸置雜物,卸掉門窗,他跟我三奶說,二哥辛苦一輩子,臨了,當了個外死鬼。
我們老家有這個講究,外死鬼屬外喪,外喪是不準入正房停放的。我三爺說,擱老輩子得設靈堂,咱老百姓擺不起那譜兒,就算是個靈棚吧!於是卸下一塊門板,用倆長凳子托住,把爺爺安放上面,幾個人一起給他穿新衣服。爺爺屍體有些硬挺了,胳膊大腿都不好活動,加上給我三爺準備的妝老衣服,給爺爺穿顯得有些瘦,費了半天勁,才勉強把衣服穿利索。穿完衣服,我三奶抱進來一個淹鹹雞蛋用的瓷罐兒,裡面裝滿半生不熟的小米,上面插了三枝與筷子一般長的秫秸杆,每個秫秸杆的頭上,都緊緊裹著棉花團。年長的人明白,這是死人到陰間報到時用的打狗棒。具體這三枝在活人手裡一撅就折的秫秸杆能不能打跑閻王殿下的那些看門狗從而起到護佑亡魂的作用誰也不知道。我三奶按著習俗,把它擺在爺爺的頭直下方,跟它並排的,還有一個老大的孝盆子,也是瓷的,是給弔唁的親友準備燒紙錢用的。香燭貢品擺好後,孝盆子裡便燃起紙錢,繼而,三、五個媳婦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起喪來。
冬天不多冷【5】
女人們哭喪,我三爺到爺爺屋裡摘下一張鏡框,擦去上面的浮塵,掛在靈棚的西面牆上。鏡框裡鑲著爺爺的一張照片,穿著白大褂,背個醫藥箱,身後是一片正在成熟的玉米秧。儘管是黑白照,儘管這張黑白照被歲月浸染了模糊的暗黃色,上點歲數的人一看就想起來了,這是爺爺當赤腳醫生時留下來的憨笑。有人看見這憨笑,居然還能說出留下這張照片時的一些細節,於是哭泣、哽咽聲又起……
本來報喪的電話打給父親,我三爺擔心父親沒有心理準備,再發生不測,就先通知了他兒子姚致驊,也就是我二叔。我二叔聽到這個訊息也犯難了,不知道怎麼轉達我三爺的意思,電話裡就問父親,我嫂子回來沒有?
我二叔說的“我嫂子”,就是母親。母親已經改行了,在離縣城五十多公里的峰山鎮,跟著我大舅開鐵礦,沒有要緊事,就星期六這天回來一次。那天真是巧得很,正是星期六,父親就告訴我二叔,說她剛到家。我二叔吭哧半晌,才跟父親說,我二大爺在老家出事了,準備一下,馬上走。父親問,出了啥事?我二叔所答非所問,說我剛從菜市場回來,你到電影院門口接我。完後掛了電話。
父親心下忐忑,又不情願往壞處想,他對爺爺的身體很清楚,平時除了心臟稍有不適之外,其它全無大礙,可是,心臟裡的小毛病對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來說,不更是要命隱患嗎!
父親就跟母親說,爸爸在老家出事了,出了啥事,致驊也沒說。
母親說,那大歲數的老爺子,還會偷雞摸狗呀!
父親說,他要會偷雞摸狗就好了,我擔心他……
母親說,你可別嚇唬我。說完就給她的司機陸叔叔打電話。陸叔叔每次送母親回來都住城裡,偏這次把車開到鄉下的一個同學家,正準備喝酒。母親問他你還能不能開車?陸叔叔說酒還沒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