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諷責之意,不由將目光轉向汪義問。
汪義問一啞。半天才道:“臣等斷無對孟廷輝心存憤懣私恨。只是孟廷輝事事希求上意、賴與陛下親近而目無綱禮、依仗陛下寵信而多次逾例朝不到二年便居四品官位已令天下人聞之側目。然陛下初登大位。如何能因此等侫幸不臣之人而置朝中重臣之言於不顧?”
他眼底一黯。“照此說來親小人而遠賢臣當是昏昧之君。”
汪義問撩袍而跪。俯首道:“滿朝臣工俱無此意。陛下登基之前身在政事堂凡十五年。太上皇帝嘗委陛下多決國政軍務。陛下尚在儲位時便知體恤百姓、整效吏治。多年來剛明之度不減太上皇帝、平王一分半毫。然陛下雖為明主難免剛好專任、明好偏察。被侫幸之人一投其機為患深不可測。似孟廷輝等侫幸之臣他日雖必將敗闕殄除。可將城以求狐、灌社以索鼠。以陛下之材亦曰殆矣。”
他斜眉。“城以求狐。灌社以鼠……”嘴角竟是微微一彎。“汪卿不愧出身翰林,頗顯清貴。”
汪義問當初是由翰林學士承旨領參知政事銜、入中樞視事地。此時聽見這話色微變。當下閉口不言。
他忽而高聲道:“翰林學士方懷何在?”
方懷自後出列首道:“陛下。”
他抬手指向汪義問,“你且告訴他當初是誰舉薦孟廷輝入門下省補左司闕一缺的?”
方懷臉色亦變,僵立良久,才道:“是臣與張仞張大學士共同舉薦孟廷輝入補門下省左司諫的。”
他盯住汪義問,冷言道:“依卿所言,方懷與張仞二位翰林學士亦非良臣,何敢聯名向上舉薦侫幸之人以蒙朕聽?今日若論孟廷輝之罪,必將先貶方、張二人。”
殿中兩制朝臣一片驚色,紛紛側目。誰都知方懷、張仞二人乃翰林棟、清流中骨,多年來頗附古欽,如若此番因孟廷輝而被貶,東黨老臣們又將顏面何存。
汪義問雖貴為參知政事,可多年來常以翰林清流自居,諷諭諫上之舉多不可數,此刻聞之亦是大驚,開口結巴道:“這……臣、臣……”
方懷慢慢撩袍而跪,道:“臣所薦非人,以致陛下今日蒙此偏明之責,臣斷不敢脫罪自辨,但聽陛下處置。”
他在座上不語,目光清冽,望著汪義問。
汪義問憋了半晌才開口,聲音不穩:“方、張二位學士舉薦孟廷輝時尚不明其奸佞之性,斷不可因此論罪。孟廷輝參審太僕寺主事王奇一案時苛酷狠辣,在臺獄中濫用私刑以逼供,視朝廷命官如泥草,不過是因知陛下不豫王奇已久乃行此種種逾矩之舉,而陛下卻連擢其為右諫議大夫、龍圖閣直學士,實屬不當之令。”
他輕笑,笑中盡是冷謔之意,口中道:“孟廷輝之所以得入臺獄審犯是因御史中丞薛鵬首肯乃得行,”說著,側眸望向殿中右列,“薛卿今日亦在,朕說得可對?”
薛鵬額上一層薄汗,出列道:“陛下所言無誤,確是臣當初許允孟廷輝獨入臺獄提審王奇的。”
他微微頷首,轉向汪義問道:“照此說來,薛鵬亦屬希意諛上之臣——若非知朕不豫王奇已久,又怎會許允孟廷輝孤身獨入臺獄?依汪卿之言,似薛鵬之流必不能主臺諫,御史中丞一位亦當讓賢。”
薛鵬聞言亦是撩袍而跪,與汪義問、方懷二人同列於龍座之下,緊眉道:“微臣洝�鋪ㄚ扇床槐G迕��僱�菹濾∽鎩!�
汪義問跪在他二人當中,身子僵硬不已,“陛下……”全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竟能扯出這些事來。
本以為他藉機欲貶方懷、張仞是因二人乃東黨之臣,卻不料連薛鵬這種不倚任何一黨的清立之臣也難保全身。
他撐臂在座,轉頭去看古欽,開口道:“今日中書宰執皆在,便當眾議一議此事該要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