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在最不能妄動內力之際,江朝歡重蹈淮水之役的覆轍,捨去半身內力救了顧柔。
不僅因為她是顧襄的姐姐,還因為,她是世上僅存的第三個會折紅英之人。
顧雲天不可能救他們,如果也終究未能說服謝釅,那就只有顧柔有能力挽回這千百條人命了。
然而直到此刻顧柔還是一派置身事外的態度,沒有半點動搖。
“他本該是油盡燈枯之身,此刻內力之強勁、功法之絕妙卻遠甚於從前全盛之時。這種反常,我只在一個人身上見到過。”
半晌,顧柔今天第一次開口,卻是盯著江朝歡,不容置疑地斷言:“而那個人的下場,我是親眼所見。”
……顧柔,實在是太聰明瞭。
而顧襄當然知道她在說誰。
“【道】確實比【術】難,他只是作出了和她同樣的選擇。”
顧襄不願多說,只望著難解難分的戰局飛速思索他的戰術。
“同樣的選擇……”顧柔重複了一次,緩緩搖頭。
同樣的選擇,是不是也意味著,也只能是同一個結局?
不……她看到劍光不斷閃過,連綴成線,是如此迅急!恍然間,她覺得連相隔數百人的自己都被籠在劍氣之下,從血肉到骨髓都隱隱發涼。她倏然明悟:
為什麼江朝歡這一次仍用劍法,只用劍法,劍法又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勘破瞬間,身旁的顧襄飛身而去,加入戰局。
雙劍合璧,劍氣捲起逆日狂沙,人們再也看不清三人身形。江朝歡與顧襄不消對視,已確定對方心意,同時運氣真氣,摧入長劍,足以攪碎江風的劍氣勢如長河,在世間最默契的配合下疊加演化到了極致!
寒光森森,很快顧雲天周身數丈皆在劍氣籠罩之下,再也沒有閃避的餘地了。
最美妙的樂章,也代表著致命的危險。
顧雲天鐵掌揮毫,這次,他眼底的漩渦轟然失控,爆發出懾人的激流,將天地江河全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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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沙盡息。
滔滔江水都雌伏在他們腳下。
“能殺死我的,只有這把劍。”
顧雲天嘴唇一張一合,失去了所有的情緒,包括驚喜,“你和他一樣,臨死前才意識到這一點。”
“那麼你呢?此刻你是什麼心情?”江朝歡與他四目相對,亦是真誠地請教:“當你所有的底牌都顯露無遺,再也沒有隱藏時,你是不是怕得要死?”
“怕?”
顧雲天仔細回想了一下適才自己反應過來他意圖那一瞬的感受,從頭到腳每一個毛孔都瞬間縮緊,大腦有一段時間的空白--
難道,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恐懼”?
可是,此刻反芻這種平生第一次體驗到的情緒,顧雲天卻分明能確定自己得到了某種快感,那是甚至凌駕於“驚喜”之上的快感!
“驚喜”,是確定毫無威脅下的放縱,但說到底還在掌控內,就失去了真正未知的可能;然而,“恐懼”,是連自己的命途都難以逆料,是最在乎的生死受到威脅,是秩序崩壞、規則破滅、宿命洪流徹底失控……是真正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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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我明白了,驚喜真的會過頭。”
顧雲天忽然笑了,“但,這種感覺,原來也會如此美妙啊……”
可是,他的目光從江朝歡、顧襄逡巡到嵇聞道身上,不無遺憾地搖首,“這一次,是你們三個嗎?”
獨自立在江邊許久、彷彿自動與煌煌人世隔絕了的嵇聞道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對面。儘管只有幾步路程,卻是從十五年前的困住他的那場大戰,終於走到了新的淮水之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