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太陽下也顯得一片深暗。她的右耳朵竟然沒有了,耳部光禿禿的只有一隻耳洞。那褐色的刀疤怵然映入我的眼簾。我大驚失色,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一瞬間,她迅速地轉過臉,我看到了她蓬亂的碎髮下,那張被刀傷攪碎的臉,縱橫的傷疤如九月的*,伸縮著,扭成團。雪白的牙齒裸露在唇外,鼻子的高度幾乎與臉相同,整張臉除了一雙眼睛完好之外,其餘的全部都被不規則的線條切碎了……
我愣了,瞅著她。她迅速地尋找她的面罩,不知所措的樣子,使她的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我踉蹌著腳步奔跑過去,一把將他摟在懷裡,說:
“大姐,你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戴面罩了,你很美麗,很柔和。”
“大哥,你已經完全不認識我了嗎?”她從心裡呻吟著,兩隻眼睛直盯著我,嘴微微張著,好像在我的臉上發現了可怕的東西。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掄鎬咚的一聲倒在地上,堅硬的土地回彈了一下鎬把,她凍僵的雙腳被刨起來的黃土覆蓋著,我劇烈地晃盪著她的雙肩解釋著說:
“大姐,你是怎麼了?是我呀,在我的面前,你是美麗的,丟棄那件面罩吧。”
她好半天才從痴迷的夢境中徹悟過來,悲哀中帶著歉意難為情地說:
“對不起,我太累了,就把面罩摘下來了。是不是嚇了你一跳?”
她說完又迅速地彎腰抓起面罩,匆匆地套在頭上,只露出兩隻眼睛。她執著地要戴面罩並不是要遮住醜陋的面孔,而是將更重要的秘密永遠留在心裡。頓時,我的喉嚨如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我感到我們之間心與心的距離太遙遠了。
我說:
“大姐,你為什麼要挖這土坑呀?”
她抬起頭,全身哆嗦了一下說:
“他們都是去年死的,沒有家屬來認領,今年假如不掩埋,屍體就會腐爛的。”
我又問:
“大姐,你這是無償的勞動嗎?”
剎那間,像有一片烏雲掠過她的眼睛。很快,她的神態安然了一些,像是從心底發出的嘆息:“噓——”的一聲,幽幽地說: “他們的親人恐怕永遠不知道他們打敗日本鬼子以後,竟然死在同胞的手中。”
我忽然想到三個月以前,我就是被這位善良的大姐一步一步背到小屋的,心中生出一種無限感激之情。我問:
“大姐,三個月以前,我是躺在哪個位置的?”
她的嘴角痛苦地抽動了一下,最後露出一點帶著苦味的笑容說:
“我忘了。只記得你剛送出來時,我感到你的脈絡還微微地在跳動,我就揹你走了。”
我禁不住問她:
“你的臉傷是怎麼留下的?告訴我好嗎?”
她平淡地說:
“是落到日本人手裡後留下的。都過去了,不要提了。”
我的心愈加沉重起來,我甚至想問問她還有什麼秘密藏在心底。因為我當時也一直在這兒抗日,卻從來都沒聽說過這位不幸女子的遭劫故事。
從那以後,我儘量不去接觸她那顆似乎飽嘗了酸楚的心。
但是,忽然有一天,一個人的無意闖入使我對大姐有了一點了解。那個下午,在她不在的時候,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太太突然出現在這間狹小的破屋裡。老人的面孔特別熟悉,我一時想不起。這熟悉的面孔好似朝夕相伴過。她看著我,愣了一下後舒心地笑了。
我們坐定後,很快就間接地知道了大姐以前確實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可是她的家人是誰?無人知曉,只記得四年前的一個風雪之夜,她懷裡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女孩,女孩病得很重,她從冰雪中一步步走來。她說這孩子是她的侄女,被別人拐賣到星火城來的。這女孩被拐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