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寒涼。
匆匆自殿外行來的天后,好像在於夜色中穿行過蓬萊宮的時候,在衣衫之上披了一層月華白霜,也夾帶著殿外帶來的寒風,但那雙眼睛裡流火似金的鋒芒畢露,卻要遠比此前的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分明。
伴隨著這個問題的,更有一種有別於此前的氣場。
如果說在此前的還朝獻俘之中,李清月看到的還只是天后的威嚴一步步壓過天皇,那也終究還只是在“後”的位置上。
可在此刻,就算她並未身著朝服,就連身上的裝飾都因已經入夜而大為削減,也無法掩飾住一種悄然生髮的……
君臨天下之態。
李清月的心中猛地一跳。
這絕不是個毫無緣由就會被阿孃直接問出口的問題。
更何況是在這樣一個匆匆趕來的場合之中。
以她對母親多年來的瞭解,她並不難發覺,在她的眉眼間還有一種掙脫了桎梏的煥然之色,以及一份不知道該不該稱之為破釜沉舟的決絕。
她變了。
如果非要用唯一不會出錯的一句話來形容她此刻的表現,恐怕也只有這樣的三個字。但顯然,那個被丟擲來的問題遠不只是這樣的分量。
李清月慢慢找回了自己被這突如其來一問打破的從容,開口回道:“他不會讓我做大唐的儲君,阿孃你是知道的。”
這是一句並不出錯的答案。
李治當然不會立一個公主為儲君,這一點毋庸置疑。
在李唐的皇權評判標準之下,公主與皇子從來都不是對等的。
當年她的熊津大都督官職需要由母親來促成,她出征吐蕃的機會需要自己爭取得來,她為大唐征戰多年都險些面臨被剝奪軍權的危機,她……
全都看得明明白白。
在官職委任中尚且如此,在立儲之事上更是如此。
哪怕李弘已經從太子的位置上被趕了下去,蕭妤所生的李素節被宣判了死刑,但李治還有李賢,還有李旭輪這兩個天后所生的兒子,還有一個雖無存在感卻還活著的杞王李上金,甚至還有李唐若干宗室之後,恐怕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輪到一個公主。
比起發覺女兒要比兒子更有可能繼承大統,比起李治忽然良心發現地有了父愛,李清月更樂意從真實的角度審視今日的局面,也並不難得出一個結論——
他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武媚娘抬起了唇角:“對,他不會。就算你有平定八方的功勞,文武雙全的才幹,他也只希望你如同平陽昭公主一般,如你當年所做的那樣迎入凌煙閣,就已再無其他了。可我希望他能回心轉意,所以在今日又問了一次,但最終得到的還是一個否定的答案。”
李清月瞪大了眼睛,沒想到她會緊隨其後地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在心中覺得女兒有這個繼承大統的資格,和真正將其說出來爭取,完全是兩碼事。也讓她愈發確定,阿孃今日所來沒有
那麼簡單。
“說實話,他的答案讓我很失望。”
武媚娘愈發不掩目光銳利:“阿菟,你應該知道我在失望什麼。”
李清月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在這並無旁人的母女目光交錯中,有很多東西並不需要多加言語來說。因為置身這大唐政治風雲的頂端,她們有很多東西是完全相似的。
天后因為天皇病弱和對世家的不信任走上前臺,擁有了一聖臨朝的資格,將自己的政治主張和治世手段推行出來。
安定公主因為大唐核心將領的匱乏、天皇對番邦武將的不信任執掌軍權,擁有了開府定邊的權柄,先後在大唐的東西邊境征討不臣。
但在天后關於大唐繼承人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