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顧不得這位年輕的『蕭國公』是外臣了,反正裴漠與公主感情甚篤,成婚只是遲早的事,雪琴便依舊拿他當清歡殿的自己人看待。
「公主呢?」裴漠提著食盒跨進門,視線在殿內巡視一圈,問道。
「公主一直在御前侍藥,恐怕要好一會兒才會回來。」雪琴向來是個謹慎的,哪怕在裴漠面前,也不敢妄論皇帝的病情加重,只點到為止。
裴漠在李心玉常去的偏殿坐好,將食盒放在案几上,熟稔道:「我等她回來,你們不必理會我。」
雪琴道了聲『是』,奉了茶後便悄聲退下,留裴漠在房中邊看書邊等公主回來。
裴漠新搬入了蕭國公府,許多人情世故要一一應付,等到閒下來的時候,才忽然想起已有大半月不曾見過李心玉了,越發覺得相思難安,於是特意備下她愛吃的零嘴前來,打算給她一個驚喜。
不知不覺已日頭西斜,蟬聲嗚咽,裴漠看完了一卷厚書,李心玉仍未歸來。
紅芍前來換下涼透的茶水,呈上解渴的酸梅湯。
她觀摩著裴漠的臉色,小聲道:「公子,天色已晚,您若有什麼話,便讓奴婢們代為轉告吧。陛下御前雖是公主和太子輪流侍奉,但朝中事物繁重,太子殿下忙碌,因此興寧宮總是公主跑得多些,有時為了方便照看皇上,公主就不會回清歡殿歇息了。」
裴漠放下書卷,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沉聲道:「沒事,我再等等。」
李心玉並不知道裴漠來了清歡殿。
興寧宮的藥香不斷,太醫院的人日夜看診調方,李常年總算又從鬼門關轉悠了回來。
皇帝後宮空虛,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李心玉和李瑨少不得要在榻邊輪流侍奉,以盡孝心。
「朕,又看見婉兒了。她穿著朕送她的那身,尚衣宮的繡娘花了三年織就的鈿釵禮衣,長裙曳地,眉眼盈盈若水,額間花鈿明媚,就那麼,站在霧濛濛的橋上朝我笑。」
李常年的聲音是久病後的沙啞,彷彿一掐即斷,空洞的眼神落在虛空處,嘆道,「她等朕等得太久啦。」
暮色席捲,興寧宮燭火通明,李心玉跪在榻前,親自擰了帕子給父親擦洗臉頰,笑著說:「父皇是要長命百歲的。」
「呵,自古帝王空有萬歲之名,卻是命不由我啊。」李常年握住李心玉的手,空洞的視線緩緩聚焦,心疼道,「心兒都憔悴了。辛苦你日日前來侍奉,朕已無大礙,你快回去歇著罷,這幾日不必來請安。」
他瘦了太多,原本清雋的面容變得枯黃,手指乾瘦,如同一截被榨乾了水分的枯枝。
李心玉真擔心他邁不過四十五歲的坎兒。
「回去罷,心兒,你太累了。」李常年朝她揮揮手,溫柔地注視著她。
李心玉的確疲憊,但她笑容依舊燦爛,像是一輪永不沉滅的太陽。
「那我回去啦,父皇,要按時喝藥,明日再來看您。」
李心玉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過身來,望著李常年微微一笑,「我和兄長都很愛您,所以,您要活下去。」
李常年鼻頭一酸,望著這個與婉皇后七分相似的孩子,鄭重點頭。
殘月東升,長安宮的燈火也一盞接著一盞點亮,頭上懸掛著黑藍的夜空,與人間橙紅的萬家燈火遙相呼應。
外頭響起了宮禁的鐘聲,再不出宮,就要門禁了。
雪琴忙碌完內務,再回到偏殿,只見殿中燭影重重,裴漠依舊站在窗前,望著清歡殿空蕩的大門出神。
「紅芍。」雪琴壓低了嗓音問,「裴公子一直等到現在麼?」
紅芍嘆道:「可不是麼,都等了三個多時辰了,我見著都覺得他有些可憐。」
「興寧宮那邊沒人來傳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