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叔侄兩人多年未見,張楚也懶得回那冰涼的家,恰好今晚沒活幹,乾脆就在縫屍鋪裡置辦了一桌酒菜,一來為侄兒接風,二來也是想和侄兒聊聊天,免得回了家,被家裡那母老虎冷言冷語陰陽怪氣。
這小小一間縫屍鋪中,在今晚倒也有了人間煙火氣。
酒過三巡,張楚難得有今日這般開懷,又操心起張易的事來。
“易兒,你既有鎮鬼司趙大人的書帖,入六司辦差倒也算一門養活自己的差事,如你所說,斬妖除魔和鎮鬼三司危機重重,你又未曾入玄門,去了也不安全,這殯葬司的危險也絲毫不下那三司,你看,我這大門,一到晚間便不敢在開,每有屍體送來,也是一場生死考驗,命硬便能活”
他的話剛說到這裡,門外銅鑼聲響起。
“咚,咚,咚”
三聲銅鑼通天地,門外一人扯著嗓子喊道“六號縫屍鋪空缺,六號縫屍鋪空缺”
一連報喊三次,張楚臉色蒼白,抿一口辛辣綠蟻酒,說道“命不夠硬者,便是個死啊,這一連半個月,已是第三個縫屍人走了”
張易心驚,暗道這六司當真是危險萬分,還不等他多想,就聽叔叔張楚說道“易兒,這小陰門的差事你可千萬不要沾,你還是去那城隍司謀個清閒活計,雖然賺的少,倒也安生不少”
這一被提起城隍司,張易也是心中一動,他有萬靈譜在手,又有打更鬼馬四的任務,早晚也是要去城隍一趟,不如干脆就去城隍司找個差事也不錯。
在前主的記憶裡,城隍廟本是守護神一般的存在,可隨著時代的變遷,城隍爺也由虛無縹緲的神,具體到某一個英雄的廟宇,成為了平民百姓心中的信仰。
張易沒有去過問叔叔的斷腿,叔叔不說自然是有苦難開口,也不想自己的窘迫讓初來的侄子心裡難受。
但,看著叔叔爽朗的笑臉,張易也只有多陪叔叔喝上兩杯綠蟻酒。
清早,叔叔昨晚開心,一時貪杯還沒醒來,張易環顧一圈這僅有七八個平米的縫屍鋪,心有酸澀,起身為叔叔披上薄單,悄悄出門而去。
京都城的菜市場,早市也是人頭攢動,逢管亂世多飄搖,平頭百姓家,還是以生計為重。
張易身無幾兩紋銀,還是買了幾個大肉包子,送回十七號縫屍鋪後,也自己祭了五臟廟。
一路往北,穿過菜市場,走到靖武門前,左轉入巷子,方才到城隍廟。
這城隍廟內倒是香火鼎盛,早來燒香求平安的香客也不少,大多都是身穿綾羅綢緞的婦人,等到這些達官顯貴家的婦人走後,才有不少平民百姓拎著香燭火紙入廟。
這世道也是有意思,貧家裡缸內無炊米,鏽鍋灶臺不見油的日子,每逢初一或十五,倒是不忘來拜祭城隍爺。
張易沿著青苔小石階而上,待看到一身穿玄袍銀絲線,上紋魚龍游祥雲的老人時,便知道,這人就是夜行錦衣六司裡,城隍司的大人了。
老頭滿頭銀髮,斜躺在竹椅上,左手邊放著一竹筒,其內隱隱有蛐蛐鳴叫,一手捏著長杆旱菸,有一口沒一口的吧嗒著,躺在清晨的暖陽裡,好不愜意悠閒。
張易上前,那老人也不抬眼看他,煙桿點點廟內,意思是燒香求神裡面請,不要打擾他曬太陽。
“大人,小子張易字伯庸,前來求一差事”
說著,張易也不囉嗦,掏出鎮鬼司趙陽焱的書帖,恭敬遞上。
老頭看了一眼書帖上的印記,眼中精光一閃,張易手中書帖忽的無火自燃,恍惚間,其上還有字出現,只是燒的太快,他也不曾看清信上寫的是什麼。
“既然是小趙介紹來的人,那便留下吧,這城隍廟中也不甚多事,你就住在後院第三間房,每日負責打掃衛生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