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稿抬起頭,然而後半句話被咽在肚子裡。
眼前的女子微昂著下顎,一副居高臨下的上位者模樣。可是,握著杯子的手太用力,以至於骨節泛白,手掌周圍印出一圈通紅。
真是個嘴硬的傢伙。
不知怎麼就脫了偽裝的殼,腹中的痛覺蔓延到神經,自額頭滴下一滴冷汗。
紀司辰略微遲疑一下,當下也不再推脫,順從地把筆插回筆筒中,然後拿起杯子灌下幾大口水,“這麼燙?”
“胃還有知覺,比我想象的好。”顧言曦攤開手上一堆亂七八糟的藥片,簡潔地下指令:“吃了。”
“這些……都要?”紀司辰眉捎一挑。
這個女人是把櫃子裡的藥通通搜出來,搞了一個清倉大甩賣嗎!
“都要。”顧言曦鄭重地點點頭,心想,能救人的蠍子總比毒人的花好。
“喔。”
“哎?”顧言曦正在心裡醞釀說服紀司辰的說辭,卻發現手心驀然一空。再抬眼,已經看到那人跟丟糖豆似的,把藥片一顆接一顆往嘴裡送。
他的喉結一起一伏,面板下像藏著一個緩緩蠕動的小生物。
人果然還是生病的時候比較可愛。正如顧言曦覺得現在的紀司辰像是被拔掉了兩根毒牙的蟒紋蛇,乖順得不合常理。
紀司辰也覺得,如今在他面前站著的顧言曦總算出現了除了拒絕逃避和保持距離以外的第三種情感。
這種滋生在憤怒表層的關心,常常會被更加強烈的情緒所掩蓋,卻逃不出最擅長欲蓋彌彰的“冰山紀”的法眼。
紀司辰沉默地吞著大把藥片,如此一想,不由得心情大好。於是,佯裝喝水的機會,衝著杯底那個小人的倒影,淺淺笑起來。 最後,醫院到底沒去成。
也許是藥力強勁,又或者是顧言曦沒研究透標籤,混了兩片安定進去。紀司辰吃過藥沒多久就覺得雙眼迷離。對於睡眠的**很快超過了腹部的痛感,以至於剛挨著床就睡得人事不知。
顧言曦給雞毛去了一個電話,說明他們老闆為了事業鞠躬盡瘁,在死而後已之前急需療養的現狀,又把草圖傳真過去,表示了對同志們加班趕工,像老闆看齊的殷切期望,最後表達了自己會在紀家安頓好一切,很快就來事務所的決心。
一連串噼裡啪啦的交代完,電話那邊默了三秒。
顧言曦好心推測,也許是資訊量驚人,導致了雞毛的消化不良。正欲詳細解釋一番,聽筒裡忽然爆開了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叫聲:“小曦,你你你這麼快就入主東宮了?!!!”
“什麼?”顧言曦手裡握著電話,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手心一抖,登時悔得只想立刻扔掉聽筒。
好好的用什麼座機!大清早從紀司辰家給季勝打電話,這一暴露實在是太像扯了面大旗,上書“奸*情”二字。就算他二人之間光明磊落,清得比蒸餾水還清,放到意淫的範疇中也是有口說不清。
“我就說嘛,大帥不愧是做時代領跑者的人,連打壘這種技術活都一路領跑!”幾乎可以預見到雞毛激動得兩根眉毛飛起,“我懂的,都是老大不小的成年人了嘛!難免會過激……老闆娘和老闆要好好養身體……”
顧言曦把聽筒拿得稍微遠一些,電話那頭已經開始飛快地總結陳詞:“這裡交給小的,不完成任務,提頭去見!”
“喂,喂喂?我還沒說那個草圖——”
“嘟——”
世界歸於平靜。眼前是紀司辰沉睡中的側臉。
原本白皙的面板近些年曬成健康的淺麥色,兩頰微微凹下去,露出成熟而瘦削的面部線條。也許是因為在夢裡,他的表情退卻了平日的嚴肅緊繃,溫和無害的呼吸聲,讓人沒由來想起在樹洞中冬眠的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