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幾百餘艘民用大船,驅使幾千壯丁日夜不息,綴鐵鏈,鋪木板,用十天工夫搭起一座橫跨江面的浮橋,大軍得以順利渡江。
——此乃南下之前,莫思予給符楊出的主意。
之前南岸各地一直幻想著借練江阻一阻西戎的腳步,覺著水師在江上無論如何也該佔有優勢。誰知對方連上陣的機會都不給,沒等夏軍反應過來,直接在陸上連鍋端了。當然,沿海水師,尤其是那些出沒海上做大買賣的,都悍勇得很。但內陸水師這些年來乾的多半是在江面設卡放哨,敲詐勒索的勾當,哪裡擋得住西戎兵的長槍利箭。
自浮橋建成之日起,西戎軍專門留了一支隊伍看守,封鎖江面。符亦發現浮橋渡江的辦法好用,又怕萬一有不怕死的夏人縱火毀橋,駕船衝撞,或者暗算渡江士兵,因此在沿岸大肆搶奪、燒燬船隻,又加派人手巡邏,不許隨便下水,以絕後患。那些靠水吃飯的漁民,要麼早早逃脫出海去了,要麼拋家舍業逃往內地。原本這一段漁村密集,江面繁忙,短短月餘,已是一派荒涼冷落。
逃難的漁民進入彤城,這些事情城裡居民多少知道一點。
“沿江兩岸,是西戎兵往來之地。咱們只能先往南至繚城,再轉向西,進入楚州腹地。等到接近蜀州,再設法過江,走官道去封蘭關。”
聽著雖然簡單,這一個大圈子兜下來,只怕幾千裡之遙。傲%雪%凝%香%整%理%收%藏
長生突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李子釋,你說的這條路,走過沒有?”
“當然沒有。”子釋理直氣壯,““父母在,不遠遊”,我是孝子。”猛地想起不管哪個世界,父母均已不在,從此流落四方,頓住。好一會兒才悶悶的道:“最遠和爹爹去過州府望城。”
長生噎住。這人,嘴上一套一套,原來全是紙上談兵。
“說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你走過似的。”
聽他口氣微帶埋怨,子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強辯道:“我曾仔細翻閱《越楚風物要覽》、《名山勝水錄》,連官府所藏《元通郡縣圖志》中江南一卷也是看過的。先讀萬卷書,後行萬里路,有何不可?”
長生無奈。也是,只要動身上路,自有前途可奔。走一步是一步吧。
四人收拾一番,第二天一大早,下了積翠山。
在山上那些日子,眼見著彤城慢慢變作大片黑色的陰影,還有一種不真實的距離感。此刻站在江邊,一切撲面而來,線條清晰,稜角分明,色澤濃烈。
空氣中充斥著令人窒息的焦臭,各種辨不出原貌的殘骸從水中漂過,整個江面浮起一層黑油油的汙漬。再往前,倒塌的城牆後綿延不絕的廢墟呈現出濃淡不一的黑色,高高低低,層層疊疊。有些地方還在冒著青煙,嫋嫋直上天際。風中無聲碎裂的黑色蝴蝶翩翩飛舞,大概原本是些較輕的布幔之類。某些高大建築,燒得只剩下一副漆黑骨架,搖搖欲墜,卻執著的不肯倒下。
天地靜默。
彤城。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王孫倚馬,公子登樓,遊人佳客,釣叟蓮娃。
——這樣的彤城。
如今成了一座墳墓,埋葬無數枉死之魂。
子釋兄妹三人呆呆的站著,不知不覺潸然淚下。
良久。子釋往前幾步,彎腰拂開汙漬,掬起一捧江水,又退後,慢慢灑在地上,道:“咱們祭一祭刀兵之災下慘死的亡靈吧。”
子周子歸學著大哥的樣子,也默默灑了一捧江水。
長生跟在他倆後邊,同樣照做了。
忽聽李子釋慢聲而吟:
“宇宙茫茫,天地悠悠。
生亦何辜,死亦何求?
朝生暮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