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寫,說成是他們在吐蕃贊普的授意之下,要進行對外侵略。
悉勃野家族自稱天神後裔,向來已習慣了在人前打造形象,故而順理成章地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臣子。
臣子若是辦不到這件事,他就可以用對方通敵叛國為名將其剷除。
也正是今日噶爾家族所遭到的清算。
芒松芒讚自己身處局中,自然知道這等春秋筆法到底用得有多精彩,又與事實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所謂的內無宗親,完全是因為他祖父松贊干布的父親是遭到反叛者的毒殺,讓祖父被迫在十三歲擔負重責,根本不可能有多少兄弟,他的父親早夭,同樣沒給他留下什麼幫扶的兄弟,而他如今也才只有二十二歲而已。
所謂的外無重臣
,也不過是因為祿東贊大權獨攬,根本沒給其他人以表現的機會罷了。
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芒松芒贊下意識地朝著周圍看去,甚至覺得有些人朝著他看來的目光裡都多出了幾分微妙的意思。
他們恐怕看到的,只是那番寫出酣暢淋漓之感的批駁,是唐軍摻雜在其中確實沒有作假的戰績,還有……還有那出投敵可享富貴的號召!
他一點都不信,那位大唐的安定公主真是因為不忍心讓鐵蹄踏過噶爾家族的屍骨,這才做出了後退一步的舉動。
這僅僅是因為,她在等著用一種更加名正言順,也消耗更小的方式入主此地。
而三年,正是這封檄文的截止時間。
其心可誅啊!
無論是這其中對於悉勃野家族過往的熟知,還是對吐蕃內部局勢的明瞭,都讓它變成了一把扎人胸膛的尖刀。
芒松芒贊更後悔的是,他到底為何要報以這等謹慎小心的態度,才讓奴隸去運送這些石頭,以至於這封檄文不是先被什麼人在城關之外看到,而是直接曝光在了大庭廣眾之下,成為了吐蕃王室一個對外公開的笑料。
他再如何喊著要讓人將其搗毀,也已無法改變一個事實。
這塊巨石上的文字已經變成了起碼有數十人看到的東西。
不,很可能還有更多。
因為在場的人裡有並不認識大唐文字卻熟悉藏文的,能以另外一種方式看明白這上頭寫的東西。
雖然在表達上不如漢字精煉,也不如它讀來蕩氣迴腸,但文字這種東西,只要能用來表情達意,原本就是成功了。
不斷響起的鐵錘鐵鏟之聲,讓巨石上的文字一點點剝落下去,逐漸變成了一片被鑿平到模糊的痕跡。
可芒松芒贊很清楚,這些字樣是不會輕易被從人的心中抹去的。
他回頭看到的其中一位將軍驚懼的目光,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們都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贊悉若,下一個……欽陵贊卓。
“贊普!”
芒松芒贊忽然覺得喉頭一熱,一口血噴出在了當場。
在眼前那人疾奔而來的腳步中,他又恍惚意識到,對方恐懼的好像不是他會不會再行卸磨殺驢之舉,而是他這位吐蕃贊普的身體。
悉勃野家族早亡的命數,還不知道有沒有傳承到他的身上……
但在他忽然暈厥當場所造成的混亂中,他是暫時無法顧及那麼多了。
他也更看不到,對於送出的這份檄文,李清月其實根本沒那麼在意達成的效果,只當完成了對於唐軍退兵之前的最後一份送禮,便已如同她讓駱賓王在檄文中所寫的那樣,考慮起了她離開藏原之後的收尾問題。
這些歸入唐軍管轄範圍內的子民,自然是不能繼續按照奴隸制社會的傳統來進行管理的。也就意味著,在吐谷渾正式轉換政體之前,這些地方會由裴行儉所主持的西海都護府來管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