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綦的書房。
在看到那人面容的一剎時,白錦不知怎麼就有了種莫名的欣喜。不再是一頭霧水唯唯諾諾地前行了,而是透徹的很,這種明瞭之意在她看來是再好不過的東西。若是能讓這樣的人脫去那所謂的罪孽之體,能讓他離開這樣的九峰山巔,舍了她這樣的一條命又算得了什麼呢。
似乎她還得要感謝這老天爺,讓她在成為乞兒的時候,順帶給了她這具禁忌之身,若不是這樣,恐怕她這輩子也不會知道,世上會有像玄綦這樣的人存在,不會知道,原來她活著,也是可以有意義的。
玄綦的桌案上不知什麼時候又壘上了一摞新的公文,甚至比昨日的還要多,白錦想來大抵有大半都是指責他今日過失的文章,因為玄綦此刻並沒有拿筆,而是隨手在那裡翻著公文,有些只看了兩眼便取出來放到一邊,並且有越堆越高的氣勢。
白錦的心裡這下可有些不是滋味兒了,不過是缺了次早朝,便鋪天蓋地的都是指責,可這人平日哪天不是勤勤懇懇地批一大堆文書,不是朝五晚九地在治理朝政,缺了一次便缺了,又沒有耽擱下什麼事兒,大邑不照樣好好地處著。只是那些言官的嘴這般碎,難免還更離間了君臣……
玄綦見她進來,便微微抬起頭,只是視線依舊落在那微黃的紙上,面上也沒什麼不耐煩,只是有些無可奈何,一邊道:“今日便先在書房裡休息,有什麼不舒服的就喊我。”說著才在翻頁的間隙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看到了她手中的書,轉而道:“曇花的事情就先別想了,等身子好了再說。”
白錦聞言就悠悠然地到一邊的軟塌上坐下,心底朦朧之際覺得現下兩人的相處方式,竟隱隱有著些相敬如賓的意味。可也不過是兩天多的時日,她竟就發覺玄綦的話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多了起來,而他在昨夜救起了她之後,似乎就消融了泡過聖湖後的凌冽。
白錦隨意地翻著手裡的書,心緒卻又不知道飄到了哪裡,也許又只是繞著玄綦打轉。那大祭司所說的無情無心之人,真的會是玄綦?那為何她,總覺得不是這樣的,總覺得在那人的心底,從來都是留著暖意,從來都還念著別人,只是聖湖水太寒,泡多了,便會結上一層又一層的冰,便離他的心遠了。
不過還好,也許只消三四個月的功夫,那大祭司便能重塑了祭臺,準備好一切,然後讓這個人,離開這困頓了一切的地方。
白錦覺得很欣慰。
手上的書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翻到了養曇的章節,白錦從上至下一一照應下來,想著昨夜在暖房裡看到的。沙土壤疏鬆,利於排水,顏色又暗得發黑,顯然是肥力足夠。而那水晶燈的光照亮度也足夠,並沒有什麼問題。至於澆水……
“玄綦,你都多久澆一次水?”白錦早便忘了人家正在忙正事,自個兒翹著個二郎腿便以為大家都閒得不得了,此刻張口便問。
“現下正是生長期,通常是兩日一次,書上寫著要保持土壤溼潤,保持空氣水分充足,有時候會去補上些。”玄綦也已經適應了身邊多出了一個人來的辦公狀態,此刻手中的毫筆不停,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她,不再像之前一般一驚一乍的。
白錦聞言點了點頭,轉而就想把這些書給扔了去,玄綦既然說過已經養了十年的曇花,這些最基本的東西自然早已經滾瓜爛熟,不會有什麼差錯,她現在問這些全然都是不必要的,恐怕玄綦把書給她,也只是想讓她好好看看這些最基本的東西,而不是反過來再問他。
重新把書拿回來上上下下記了好一會兒,白錦怎麼想怎麼覺得這曇花就應該好好地給開起來,若是這批新的第二年都不結花苞,可能這輩子也就長不成了。只是白錦也覺著不甘心,卻已經不是為了玄綦,反正他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她現在想的,竟是想要和他一起看一次曇花一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