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他一輩子藏在孤城驛。
羅蘇維把調色盤和畫筆放在桌子上。見羅蘇維在移動畫架子,我幫她把畫搬到視窗,問程天佩為什麼沒和家人一起走。羅蘇維說大水過後,總會撇下一些小魚。她倚在桌子上,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給你看一樣東西。羅蘇維開啟牆角的柳條箱子,取出一張照片。這是三個大人和三個孩子的合影,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兩個年齡相仿的女人,前面並排站著兩個女孩子和一個男孩,其中一個女孩是羅蘇維,男孩戴著皮簷學生制帽,有些瘋張地側著腦袋向一邊望,能看出是程天佩的模樣。羅蘇維說這是她們母女和舅舅一家人的合影,照這張相片的時候,她舅舅一家人剛回到唐河。“舅舅找到了我們,可是他把自己的兒子丟在唐河,”羅蘇維順下眼望著地上,“也許他們不該回來。”
據羅蘇維說,程天佩生在西安,後又隨家去了桂林。他父親程渭清原是東北軍于學忠部的團長,光復後不久,程渭清攜家人返回唐河,他是以官方的身份來辦接收的。程渭清的接收很不徹底,只是把偽縣公署改了個名字,叫治安維持會,甚至連偽縣長都得到任用。國民政府委派程渭清來辦接收,是看好他在當地有一定的基礎,早在北平的時候,程渭清就聯絡幾個唐河籍的軍官,為唐河境內的抗日救國會籌集經費。憑著以前的關係網,程渭清很快建立起了國民黨唐河縣黨部。稍後,八路軍一個先遣隊也在沿海登陸,八路不承認程渭清在舊政權基礎上設立的臨時機構,他們佔領了縣公署,把維持會長(原偽縣長)和警察署長拉出去斃了,這以後程渭清便轉入地下。國民黨新編第六軍佔領唐河的時候,程渭清當了唐河縣長。1947年冬天,羅蘇維母女和舅舅一家隨國民黨軍政人員一起向瀋陽撤退,在蓋州白果莊與東北*聯軍遼南獨立師遭遇,突圍的時候程天佩被衝散了,羅蘇維回去找程天佩,也與家人失去了聯絡。羅蘇維回到唐河之後,一直在尋找程天佩,直到1949年春天,才打聽到程天佩的下落。羅蘇維說她找到程天佩的時候,看他就是個小叫花子,不講衛生,滿身都是蝨子。兩年不見,他還養成了一些壞毛病,處處逞能,總要顯得比別人強,每次羅蘇維傷心的時候,他都會說又想你媽了,大姑在臺灣過得好好的,要不要送你過去看看。
“這孩子原來心就大,現在沒有人拘管,說起話來雲裡霧裡不著邊際。”羅蘇維把那張相片包起來,重新放到箱子裡。
我說也許他不是吹牛,說不定他真能把你送過去。羅蘇維說你怎麼能相信他胡說八道!這種話可不是隨便說的。我說你表弟挺能的,他和同齡的孩子不一樣,他琢磨的事,有時候大人都不敢想,你並不完全瞭解他。這幾年他一個人待在海邊,吃苦遭罪是不用說了,可他肯定也沒閒著。他賴在孤城驛不走,總是有理由的,這小子鬼得很!羅蘇維皺了皺眉頭,說他是不是偷東西?我說你把他想得太簡單了。羅蘇維說有更嚴重的嗎?我說他不偷東西,但也許更復雜,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他在干政府不喜歡的事。我把孤城驛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了羅蘇維,當然我不能講郭震交待給我的事,那是我和另一個人之間的秘密。我有理由說,和羅蘇維的交談不能算出賣郭震,因為我只向一個朋友透露了此前已經知道的一些情況,那個秘密歸我個人所有,就像我的錢袋一樣,我對它擁有支配的權利。 。 想看書來
網撒出去了,小魚還在歡快地遊動(4)
商量的結果,是先讓程天佩過來,在羅蘇維畫社幫忙,因為要和我住在一起,孫晉那邊由羅蘇維出面說一下。羅蘇維說孫晉倒沒有什麼,關鍵是溫麗新,如果知道她舅舅的兒子還留在唐河,說不定又會生出一些枝節。
接到我的信,程天佩果然來了。
幾個月不見,程天佩好像長了不少,代替那件大棉袍的是一身藍色嗶嘰制服。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