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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要他顧到那些不相干的別人。所以〃自了漢〃不是好漢,〃自顧自〃不是好話,〃自私自利〃,〃不顧別人死活〃,〃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更都不是好人。所以孔子之道只是個忠恕:忠是己之所欲,以施於人,恕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是一件事的兩面,所以說〃一以貫之〃。孔子之道,只是教人為別人著想。

可是儒家有〃親親之殺〃的話,為別人著想也有個層次。家族第一,親戚第二,朋友第三,不相干的別人挨邊兒。幾千年來顧家族是義務,顧別人多多少少只是義氣;義務是分內,義氣是分外。可是義務似乎太重了,別人壓住了自己。這才來了五四時代。這是個自我解放的時代,個人從家族的壓迫下掙出來,開始獨立在社會上。於是乎自己第一,高於一切,對於別人,幾乎什麼義務也沒有了似的。可是又都要改造社會,改造國家,甚至於改造世界,說這些是自己的責任。雖然是責任,卻是無限的責任,愛盡不盡,愛盡多少盡多少;反正社會國家世界都可以只是些抽象名詞,不像一家老小在張著嘴等著你。所以自己顧自己,在實際上第一,兼顧社會國家世界,在名義上第一。這算是義務。顧到別人,無論相干的不相干的,都只是義氣,而且是客氣。這些解放了的,以及生得晚沒有趕上那種壓迫的人,既然自己高於一切,別人自當不在眼下,而居然顧到別人,自當算是客氣。其實在這些天子驕子各自的眼裡,別人都似乎為自己活著,都得來供養自己才是道理。〃我愛我〃成為風氣,處處為自己著想,說是〃真〃;為別人著想倒說是〃假〃,是〃虛偽〃。可是這兒〃假〃倒有些可愛,〃真〃倒有些可怕似的。

為別人著想其實也只是從自己推到別人,或將自己當作別人,和為自己著想並無根本的差異。不過推己及人,設身處地,確需要相當的勉強,不像〃我愛我〃那樣出於自然。所謂〃假〃和〃真〃大概是這種意思。這種〃真〃未必就好,這種〃假〃也未必就是不好。讀小說看戲,往往會為書中人戲中人捏一把汗,掉眼淚,所謂替古人擔憂。這也是推己及人,設身處地;可是因為人和地只在書中戲中,並非實有,沒有利害可計較,失去相干的和不相干的那分別,所以〃推〃〃設〃起來,也覺自然而然。作小說的演戲的就不能如此,得觀察,揣摩,體貼別人的口氣,身份,心理,才能達到〃逼真〃的地步。特別是演戲,若不能忘記自己,那非糟不可。這個得勉強自己,訓練自己;訓練越好,越〃逼真〃,越美,越能感染讀者和觀眾。如果〃真〃是〃自然〃,小說的讀者,戲劇的觀眾那樣為別人著想,似乎不能說是〃假〃。小說的作者,戲劇的演員的觀察,揣摩,體貼,似乎〃假〃,可是他們能以達到〃逼真〃的地步,所求的還是〃真〃。在文藝裡為別人著想是〃真〃,在實生活裡卻說是〃假〃,〃虛偽〃,似乎是利害的計較使然;利害的計較是骨子,〃真〃,〃假〃,〃虛偽〃只是好看的門面罷了。計較利害過了分,真是像法朗士說的〃關閉在自己的牢獄裡〃;老那麼關閉著,非死不可。這些人幸而還能讀小說看戲,該仔細吟味,從那裡學習學習怎樣為別人著想。

五四以來,集團生活發展。這個那個集團和家族一樣是具體的,不像社會國家有時可以只是些抽象名詞。集團生活將原不相干的別人變成相干的別人,要求你也訓練你顧到別人,至少是那廣大的相干的別人。集團的約束力似乎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