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悲涼,喉頭凝噎的哽咽被濃黑的夜色吞噬。今夜,沒有人會注意到躲在這偏僻角落裡哭泣的我!母后,我從未像現在這樣痛恨你是我的母親,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個樣子?如果一早能夠知曉今時今日,我寧願當初不要回到這裡,寧願永生永世留在那個清苦的離宮,如此,子墨也不會黯然傷逝,如今的自己也不會有這麼多的傷痛!也許我,根本就不該回來,不能回來!
前面隱隱傳來的細碎的腳步聲,腳步聲愈來愈近,我收起面上的悲悸之色,慌亂的站起身,匆忙間,自己的狼狽模樣仍是被前面緩步走來的陌生男子瞧見。
夜色下,那人一身墨色長袍負手走近,唯見衣袂在夜風中輕輕飄揚,眉目深邃,薄唇緊抿,深沉眸子反射著遠處朦朧燈火幽暗的光芒,異樣清冷!
見他走近,心頭的狼狽與尷尬反而消去不少,我徐徐站正身姿默默的看著他走近,他靜靜瞧我,自懷中取出一方素白的方巾遞上前,我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伸手接過,輕聲自嘲,“似乎每次遇見你,都是在我最為狼狽的時候。”
第十九章 雲移月臨(三)
他緊抿的唇角微一牽動,卻隱在了月色下一片銀色的光暈中,唯聞那聲音低鬱,“似乎每次遇見公主,公主都是一個人。”
我失笑片刻,“上次我在街頭暈倒,謝謝胤國皇子將我送回宮!”
他怔了怔,“我很想知道公主是怎麼猜到我的身份?”
我轉過身,走至一旁湖邊圍闌旁的石凳坐下,“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說猜一個人的心事是最難的事,那麼要猜一個人的身份也並不算得上是難事了。”
他波瀾不驚的笑了笑,對著身後跟隨的小廝微一擺手,也在我的對面坐下,徐徐道:“公主蘭心蕙質,胤城佩服。說起來,公主也曾為我解過一次圍,今日看來倒是相抵了。”
見我詫異,他繼續道:“公主可能忘了,二月南苑狩獵場上是公主一箭擊敗要與我挑戰的安國王子。”
我這才恍然,“倒是真的忘了,當日安國王子要挑戰的是你。”
他亦是微笑頷首,“我乃一弱國質子,在這異國國都不過想安分守己度日,不想與他國有任何爭執,當日機緣巧合下,是公主出面解圍,一直未曾有過機會向公主道謝,今日總算是全了這個心願。”
如斯清冷的月色下,對面陌生男子面上淡若清風的笑意轉瞬即逝,竟帶著莫名的親近,我垂眸笑了笑,問道:“這裡是宮裡最為偏僻之處,今夜未央宮夜宴正盛,正是杯觥交錯之際,皇子為何會獨自來此處?”
他眼眸一黯,神色裡的失落與黯然一瞬即逝,“今夜是我母親的忌日。”
我一時尷尬,忙道:“是我失言,皇子不要介意。”
湖畔兩旁古木鬱郁,密佈濃蔭,在月光下或濃或淡,面前男子稜角分明的臉上映出了斑駁的陰影,他淡笑擺手,“人已逝去,無妨。”
身後微波粼粼的湖面在遠處的燈火下迷離生姿,心頭忽地難過起來,我輕聲道:“皇子能有這樣的心境,讓人羨慕,只是,很多時候,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到那般的淡然的。”
他靜默片刻,卻道:“人生在世,總會有那麼多不如意之事,生死有命,這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掌握的,與其苦苦傷悲,還不如從原地勇敢的站起來!”
他語氣淡然卻又帶著一絲莫名的溫暖,漫天星辰下,我坐在對面靜靜聽著,“沒有早一些認識你真是可惜!”
他微一挑眉,唇角一絲難得的笑意,“胤城不過一個俗人罷了,也有自己的貪慾,也有自己的私心!是公主高看了!”
我笑著緩緩站起身,仰頭看著天際朦朧的月華,“佛曰:貪慾生憂,貪慾生畏,解無貪慾,何憂何畏。這個世上哪個人沒有自己的俗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