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蛋雙手叉腰,也不甘示弱:「我石頭伯伯才沒搶你鞋子,你說謊!」
「小安同志你們來了,有什麼事嗎?」石萬磊很明顯是剛睡醒,鬍子拉碴,睡眼惺忪。
「給石大哥送點醬油和味精,咱們家裡也吃不完。」安然說著,就把東西提進屋裡。石萬磊的院子不小,房子也很大,但因為常年不打掃,已經亂得不成樣子了,院牆腳地都長青苔了。
院裡好多好多石榴樹,幾乎是一平方米里就有兩棵,都是光禿禿的,不過奇怪的是樹杆枝椏上居然拴著十幾根彩帶,有的已經掉色了,有的是還嶄新,顯然不是同時掛上去的。
小貓蛋仰著腦袋:「伯伯,彩帶是你掛的嗎?」過年的時候二分廠門口和圍牆上也會掛幾根,她和小棗兒最愛去看啦。
石萬磊頓了頓,「嗯。」
「為什麼掛石榴樹上呢?」而且,她還發現了,掛的都是石榴樹,石榴樹跟外頭的柿子樹不一樣。
觀察力這麼強的孩子,石萬磊也是第一次遇見,心裡暗嘆可真聰明啊,如果他的小石榴活著,應該也是這樣聰明的孩子,畢竟才三歲的時候她就會親親他,要他抱抱,會把好吃的餵給他……他前半生最大的幸運就是生了這麼個女兒。
安然不經意間看見他抬手抹眼睛,心頭一跳:看來是真有什麼傷心事的。
遂不想再讓小貓蛋追問下去,可石萬磊卻說:「你們肯定很好奇吧,我為什麼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院裡還種了這麼多石榴樹。」
「對不住石大哥,孩子不懂事。」
「不,小野很懂事,我的女兒小石榴要是能活著,比她大三歲,應該上一年級了。」
原來,石萬磊本來是有妻子有女兒的,可惜的是妻子在生女兒時大出血沒搶救過來。幸運的是,女兒很乖巧,很像她的媽媽,家裡老母親幫著照料,他則是一名光榮的邊防公安,以前一直在南方某個毒品交易泛濫的省份邊防城市工作,破獲很多起案子,立下不少功。當然,他工作那幾年,整個東南亞都還不穩定,再加上我們國家跟猴國的摩擦,其實守邊任務很重,他一年也只能回來一兩次。
他的小石榴,四歲了,只見過爸爸六次,可她從來不怕爸爸的獨眼,會溫柔的親親他的獨眼,告訴他她想爸爸了,爸爸快回家吧。他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她,是農曆三月,石榴開花的時候,他回來探親,祖孫倆在院子裡給他做了一鍋石榴花餅子,讓他帶著路上吃。他一路上還在想著這次回來的不愉快,母親哭著讓他回陽城吧,寧願不要公安的工作,回來街道辦的廠子裡也比刀尖舔血強。
看著母親的淚眼,女兒稚嫩的面龐,這次他動搖了,他想著,等把手頭的案子辦完,就當是他最後一個案子,給單位一個交代,也給自己的良心一個交代。
結果呢?他還沒回到工作地,街道辦就打電話去單位,說他女兒跟著衚衕大孩子孩子去農藥廠附近撿垃圾,正巧遇到農藥廠爆炸,爆炸後繼發熊熊大火,她的女兒被炸(燒)得屍骨無存……當然,哪怕是活著,一個四歲的孩子也逃不過外洩的高濃度農藥。
老母親受不了打擊,沒半年也去世了。
從此以後,這個家裡就只剩他一個活人了。
當年農藥廠爆炸的時候,安然剛來到二分廠大院沒多久,她也聽劉寶英說過這事。不過因為並未造成工人傷亡,只是聽說附近撿垃圾的一個小女孩遇難,廠子實在太遠了,她也沒去了解過事情的真相。
每當他思念小石榴的時候,就在院裡種一棵石榴樹,或者在石榴樹上系一根女兒曾經最喜歡的彩帶,讓迎風招展的彩帶指引她的魂魄歸家。
可是兩年了,他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女兒,或許,是女兒還不肯原諒他吧?連魂魄也不願回來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