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懼於死亡,不懼於苦難,不懼於任何折磨。
唯獨不願意與師尊分開。
如果師尊當真在此處折戟……
秦子游只是冒出這個念頭,便心如刀絞。
但他面上愈發冷靜。
秦子遊記起:我與師尊,本就是一人。
師尊愛他護他,與他一起經歷諸多奇遇。他們曾共遊列國,共歷四海。天下之大,世間瑰麗,秦子游早與楚慎行一同見證。
如今楚慎行不在,旁人能仰仗的,唯有他。
曾經落在師尊肩上的擔子,如今,落在他身上。
他是化神修士,他身側還有數百名道友。
秦子游仍然說:「隨我上!」
他講話的同時,向樂修們傳音入密。
樂修有短暫怔忡,但他們看著秦子游,心頭湧上了一樣的堅定。
他們仍然彈琴吹笛,奏起碧元戰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原先激昂向上的曲調,到了這一刻,平白多出幾分悲壯。
黑影蔓延,盤踞了半邊天空。
他並不插手。
在察覺這點後,雖然大乘威壓仍在,可歸元修士們到底鬆了口氣。
多殺一個魔修,便能多活一息。
這場戰爭,對魔修而言,是玩樂。對歸元修士而言,卻是死與生,屈辱與尊嚴。
這一次,他們寧願戰死,也絕不成為俘虜!
外間喊殺震天,黑影之內,楚慎行略有所覺。
但他沒有更多心思留意。
城主此前吞噬了白天權,在須臾工夫將其消化、煉為自己的力量。
但白天權被他蠶食已久,虛弱無比,丹田經脈俱是空空落落,整個人已經僅剩下皮囊軀殼。
楚慎行則不同。
他雖被城主吞入,卻意識尚存。粘稠的黑色「泥漿」裹上他的身體,楚慎行察覺一陣刺痛從自己裸露的手臂、脖頸傳來。他又一次想到碧血蛛,但這一回,楚慎行意識到:城主並不會像碧血蛛那樣,讓修士衰弱而死。他會由外往內,腐蝕楚慎行。
到最後,楚慎行會化作一灘血肉。
但在那之前,他仍然有時間。
楚慎行閉了閉眼睛,神識嘗試著延伸。
他能忍受許多痛苦。
可這一刻,神識之外,卻好像只有無盡的黑暗。
他眉尖再度攏起,又有輕輕的「砰」聲。靈火燃燒,暫時驅除了楚慎行身側的「泥漿」。
城主的確怕火。
楚慎行低頭,看著自己手臂,果真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隨意地吃了一顆回春丹,而後思索片刻,立在原地,開始摺紙雀。
這是光明正大地叫囂:我就在這裡,你知道我有這樣的本事——你把我吞去了,卻仍然殺不了我!
楚慎行近乎聽到了城主的冷笑。
他恍若未聞,一隻雀鳥從他手上飛出。與從前不同的是,這一次,符紙折成的白雀在熊熊燃燒!
紙雀飛出了楚慎行身側一圈靈火的範圍,往黑暗深處去。
它飛了短短數丈,便又「嗤」的一聲熄滅,再也不見蹤跡。
楚慎行不以為意,重新折起紙雀。
他思忖:這魔頭的弱點、紙雀能飛出的距離——
在外間人看來,黑影動也不動。
就這樣俯瞰一切。
歸元修士們心懷疑慮,但到底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哪怕魔修真的有更多陰謀,可至少在這一刻,他們活著!
唯有秦子游,想到更多。
他在那片遮天蔽日的黑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