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
當阿史那彌射站在金滿城下的時候,哪怕他並非中原人士,見多了玉門關外西域之地的野蠻殺戮,也覺有幾分心頭沉沉。
那兩尊被懸系在城門之上的首級,經由這西域風沙的侵襲與六七月間烈日的暴曬,早已完全變成了風乾之後不辨面貌的樣子。
按照被擒獲的城中守軍所說,這正是大唐戍守於庭州的官員。
他們兩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那些城裡城外被棄屍的無名之人。
阿史那彌射指揮道:“去來個人將他們的首級取下來裝盒盛放吧,再將城中枯骨葬了。”
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這份秩序崩亂造成的影響,勢必會被唐軍以平亂後的雷霆手段予以消弭,也勢必會讓大沙磧以北的突厥、回紇各部遭到打擊。
好在他和他的族人並未如阿史那步真和這熾俟葉護、朱邪葉護一般滋生出這樣多的野心,如今還站在制定秩序規則的一方。
但真要說阿史那步真完全是誣告的話或許也未必。
只是……在這份平亂的進度面前,他親眼看到了大唐的將領還未到青黃不接之時,對於西域的重視也一如既往,那他就絕不能行差踏錯半步,讓自己的族人遭到滅頂之災。
不過說起來,阿史那卓雲能有今日地位,拿到這樣的軍功,似乎和她父親的關係不大。
那麼,為了確保西突厥居於昆陵都護府的族人能在他過世後繼續得到庇護,他是不是也得考慮從族中選出幾個善戰的女郎,送到那安定公主身邊做個護衛?
畢竟,雖然同姓阿史那,卓雲將軍跟他可真沒多少親近關係……
當然眼下說這些還有些遙遠,他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親隨走到近前來,“再帶幾個人快馬加鞭趕去西州,將此地已經平定的訊息傳過去。回紇各部還有些漏網之魚正在外逃,就說我已在讓人追捕了,但葛邏祿三姓以及朱邪部在北方的駐地,還需等幾位將軍來做決斷。”
下屬當即領命而去。
在這一列騎兵自金滿城行出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戰事停歇的緣故,在阿史那彌射的視線之中,還有一隊商人已踏上了經由這河西走廊繼續前行的旅程。
漸漸發冷的日光中,那商隊的駝鈴輕輕作響,就這麼取代了半日前此地還大作的兵器交鋒之聲,彷彿此地並不曾有這樣的一出來回易主的變化。
但在黃沙之下,又分明還有並未乾透的血色。
……
文成公主朝著馬車的車窗外看去,也正聽到了這樣的一聲聲鈴鐺作響,從拉著她所帶行李的犛牛脖頸上發出。
走馬燈一般閃過的記憶,終於在這一聲聲的輕響與車輪滾動聲裡被定格在了眼前。
這幾日間忽然發生的事情,對她而言簡直像是隻有夢中才能發生的。
() 祿東讚的長子贊悉若與次子欽陵贊卓忽然聯手韋氏向芒松芒贊施壓,在宣告了與吐谷渾的交戰落敗、祿東贊臨陣身亡的事實後,依然不減對贊普與尚族的威逼,“請求”遵照大唐提出的條件,將文成公主禮送出境。
欽陵贊卓自前線帶回的兩千騎兵,就成了他此刻朝著贊普發難的助力之一。
但或許更讓芒松芒贊感到棘手的,還是論族的聯手。
於是那吐蕃邏些城的風波,最終還是結束在沒廬氏王妃怒罵此等悍匪一般的權臣必不得善終的聲音裡,結束在芒松芒贊有些恐懼又留戀地鬆開她衣袖的動作,也結束在了她登上車架回望吐蕃王城的那一眼中。
藏原雪域之上的布達拉宮逐漸隱沒在了十月的飛雪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這車架之外逐漸開闊的草場景象。
文成此前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有重歸故土的一天。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