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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次日,錢惟昱行屍走肉例行公事一般,保持著外交家職業的微笑,到了藤原師輔那裡赴宴。藤原師輔客套一番,少不得問起昨日錢惟昱答應的給朝廷敬獻銀山收益的事情。
錢惟昱自然是裝傻充愣,以中土素有此例來解釋——中原從秦漢始,礦山多是國有的,尤其是涉及鑄幣的金銀銅礦。錢惟昱不知道在日本私開的礦山可以獨吞,所以心虛請示,也不為過。
藤原師輔少不得不小心問道錢惟昱許給村上天皇的錢糧多少,錢惟昱淡然地實話實說,說是一年各項寄進約十餘萬貫。
聽到十餘萬貫這個數字的時候,藤原師輔的嘴角少不得悲憤地抽痛了一下。許久,才蓄氣憋大招一般憋出一副“朝廷有幸、天佑吾皇”的振奮神色來。
等到錢惟昱再不小心提到、如今因為吳越海商的海船連年進步,已經不需要經過耽羅島、或是高麗沿海淺水區,可以從蘇州、明州走深海直達航線直撲淡路附近的瀨戶內海、在澱川靠岸,使海貨直達京都、供給畿內。
對於這種通商的利好訊息,藤原師輔自然是樂見其成的,當下說了些真心恭維的場面話,所有作陪的人也算是第一次敞開了讚歎,無需藤原師輔表情暗示該如何說。
只可惜,這般和諧之景沒能持續多久,錢惟昱便提到:他向天皇奏請,准許吳越海商在兵庫、攝津澱川沿岸另建新港、開築商埠城池,並且請效法中原舊制,求市舶司之職司。而村上天皇則要商港比照寄進田莊一般納稅,他錢惟昱與陛下討價還價一番,約定了以出口進貨價許了商稅,攫取了築城自治之權。
聽到這裡的時候,藤原師輔幾乎有一種要把錢惟昱掐死的衝動。但是冷靜下來之後,他又不得不哀嘆命運弄人——從錢惟昱的口徑來看,這個商稅的東西,好像是村上天皇主動提出的,錢惟昱不過是被逼無奈這才掏錢。
昨日村上天皇接見錢惟昱的時候,身邊根本沒有留從者服侍,除非藤原師輔去找天皇對質,否則也是不可能知道其中隱情的。
當然了,按照日本的律令,太政官四臣有在位者,朝廷有事涉稅賦戶籍、官制律令的改革的,光政出天皇並無實效,或者說,天皇只能定一個大方向,具體的執行手段、管理辦法他藤原師輔還有很多可以做手腳。但是那樣的話,陛下許的好處他若是剋扣,那豈不是做了惡人,有損他的長者之風、招撫遠人的名望。
唯一能做的,或許只有認了村上天皇給錢惟昱的好處,但是在具體納稅方面,由太政官的身份出面協調、“幫助”錢惟昱少掏一些銀子給朝廷。
自古以來,只有朝廷想方設法從商人那裡多收稅的,如藤原師輔那般反其道而行之的,也算是天下罕有的了——當然,也不排除一些更好的辦法,畢竟皇室從不能親自出面收稅,即使是入國帑的錢財,也總有上下其手地空間。
酒席半酣,該談論的公事也都談了。藤原師輔少不得示意陪客的其他臣僚倡議來點為文助興的節目。便有池田中納言會意,倡議俳句連歌……只不過照顧錢惟昱的感受,加上最近平安京內漢學之風日熾,自然是不能再聯和歌,只能是聯漢詩的了。
錢惟昱文化底子還在,要是遇到李煜這樣的對手,聯漢詩還有點發怵,對付日本人當中的文化人自然是無礙的。一時之間,賓主盡歡,池田中納言的女兒池田空蟬假借著答謝昔年救命恩人的幌子,給錢惟昱答禮斟酒,寄進嫵媚討好之能事。為了減輕錢惟昱的尷尬,藤原師輔自然是給各位個人都安排了女樂服侍。
剩下的,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不足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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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從藤原師輔府上回來,一進內院、屏退左右服侍之人,錢惟昱便對素子興奮地訴說了一個好訊息:“藤原師輔連飲酒都毫不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