輛灰色汽車
挨身而過,上面坐的,不是別人,正是梨雲。另外還有一個男人,有四十來歲的年
紀,嘴上留著兩撇小鬍子,很像一個時髦政客,坐在汽車上和梨雲有說有笑。楊杏
園拐一拐吳碧波的胳膊教他看,但是等到吳碧波抬頭看時,汽車已經走過去了。楊
杏園問道:“你看見沒有?”吳碧波道:“我略微看見一眼,好像是老七和一個人
坐在車上。”楊杏園道:“我所說的話如何?現在可以把這一件事來證實了吧?”
吳碧波道:“你這人真不解脫,這個紙老虎本不可以戳破的。戳破了,就沒有意思
了。”楊杏園也沒有說什麼,嘆了一口氣,就和吳碧波作別回家去了。
一別三天,吳碧波為了一點小事,又來找他。走到院子裡,只聽見楊杏園的屋
內,一陣吟哦之聲,卻不是楊杏園的聲音。走進去一看,楊杏園不在,那裡卻是何
劍塵。吳碧波便說道:“怎麼你在這裡吟起詩來了,主人翁呢?”何劍塵道:“這
門也沒有關,我一進來,主人翁就不在這裡。我因為看見他和清人張問陶八首梅花
詩的本事詩,很有點意思,我就唸起來了。”吳碧波一看桌上,果然有張詩稿,那
上頭寫道:“讀花月痕,見韋痴珠本事詩,和張問陶梅花詩原韻,心竊好之,亦次
其韻。”這下面就是詩。吳碧波看了一看,也就唸起來:
辜負鷗盟悵落霞,量珠無計願終賒。
卻疑眉黛春前瘦,記得腰肢醉後斜。
吳碧波道:“押斜字韻,頗有所指呢。”又大聲念道:
經過情場增閱歷,換來愁緒益詞華。
金鈴願化軍多事,桃李生成薄命花。
吳碧波道:“何怨之深也!”何劍塵道:“你不要批評,且往後看。”吳碧波
又念道:
休從鏡石證前生,因果誰能徹底清?
煉石補天原是幻,落花隨水不關情。
一身浪欠風流情,九死難辭薄悻名。
無福敢嗟人負我,押衙慢作不平聲。
吳碧波道:“張問陶的梅花原韻,很不好和,看他以上這兩首,倒不牽強。若
教我來,就要退避三舍了。”又念道:
拈花一笑覺來遲,海上蜃樓幻可知。
遮莫因緣關性命,從無藥餌治相思。
何劍塵道:“這樣和韻,真便宜了他。”吳碧波又念道:
天教飛絮隨流水,風捲殘蟬過別枝。
怪底江郎才力盡,畫眉都不合時宜。
軟語吳依話舊村,燈前嘗與伴琴樽。
戲教月下迎紅拂,約與江南隱白門。
小別化身留倩影,長宵把臂拭啼痕。
而今回首皆成恨,羞說傾城唾咳恩。
何劍塵道:“這都是事實,難為他硬嵌進去,卻無痕跡。杏園還告訴我,要在
清涼山傍隨園故址去讀書種菜,這不是夢話?”吳碧波念道:
水流花謝淚珠緣,情海歸樣又一年。
寒苦詩懷消病骨,惺忪春夢感遊仙。
精禽填石渾無奈,小鳥依人劇可憐。
悽絕臨岐無一語,翠螺雙斂怨先傳。
揚州一覺倦遊蹤,淚債還清第幾重。
此日何須真解脫,他生未必再相逢。
空留鈾盒藏紅豆,願賣琴書訪赤松。
檢得青羅前日贈,粉香還似去年濃。
搓將瑞雪不成團,一曲箜篌掩淚彈。
風絮因緣隨外轉,桃花年命白頭難。
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