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覺像是掉進了無盡的深淵,墜落的前一刻,驚慌失措地伸出手抓向上空,夠著了一隻屬於陌生人的手。明知道可以拉你上去,卻偏偏沒有盡到全力,把你吊在那裡,不上不下,想要指責他沒有資格和膽量;想要求助又怕他一不高興就鬆手了。
當時間變得漫長,遇險者和那隻手都凝固在此刻不動,難免悲觀地想,與其這樣,為什麼不乾脆地讓他摔死呢?光明神保佑,讓他痛痛快快地死了算了!
不願意吊著這一口氣嗎?
那隻手的主人似乎感應到他的想法,鬆開了緊緊纏握的指頭,驀然變空,任由呼嘯的狂風把他帶往地獄……
杜蘭的睫毛動了動,忽地睜開了眼睛,迷濛得如同純藍的湖水,尚未清醒過來,目光遲鈍地瞥向四周。看到床邊的黑髮青年,慢吞吞地回過神,微覺怪異。
「你怎麼在這裡?」
「在書房睡覺不好。」伊文說。
言下之意,就是他把自己搬到床上來的嗎?怎麼搬的?杜蘭心裡浮現出夢裡的畫面,突然想到,說不定就是因為睡到一半被迫挪了個地方,所以才會做那種毫無邏輯可言的夢。
等等,憑什麼呢!
杜蘭冒出個猜疑的念頭,隨即坐了起來,抬手就甩了伊文響亮的一耳光。
「沒人叫你這樣做。」杜蘭冷冷地說,「下次再敢隨便靠近我的書房,小心你這條命吧!」他見伊文沉默地捂著臉,便口氣不大好地問了一遍:「你到底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伊文的聲音依然四平八穩。
這倒令杜蘭怔了怔,那種奇怪的感覺愈來愈強烈。
的確,他本來是有意放過這個年輕人的。通常決鬥的一方必須得死,另一方才能稱勝,但那就太可惜了。一個人沒必要因為一個錯誤,而葬送掉自己剩餘的年華。能不能收為己用,事實上,對他來講意義不大。如今伊文的反應太不合常理了。他並未跟伊文簽訂主僕契約,單憑那份賭約,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
不論其他,至少該反抗一下試試吧。
揣測別人的目的真是吃力不討好的活計,費時費神,且毫無意義。除了知道伊文的心思不單純以外,短時期內不可能有別的收穫了。
杜蘭皺起眉,懶得再行周旋。
現下他的頭腦裡有個主意,可以乾乾淨淨、簡簡單單地解決全部問題。
杜蘭從懷裡拿出隨身攜帶的金章,扔給了伊文。
接著在後者莫名其妙的目光中開口:「我今天心情好,東西還你,可以隨時離開這兒了。順便一提,以後要保管好自己的小命,別再跟人隨便決鬥了。」
「啊?」伊文顯然沒能跟上他的跳躍性思維,「什麼?」
杜蘭深吸一口氣,沉沉吐道:「一個字,走。」
「我不明白。」
「那換成這個字!滾!」
伊文望著他,愣愣的,像是未曾預料到音樂劇中途脫軌的導演,抑或是花了全場錢買了半場票的觀眾,神情精彩至極,「我……」他吶吶地張口,半晌才說,「我不想走。如果你有什麼麻煩,告訴我不行嗎?」
這個傻瓜沒救了。
杜蘭扼腕嘆息:「我記得你受傷的地方是這裡。」杜蘭指了指胸口,又指了指腦袋,「而不是這裡,對吧。現在趁我改變主意之前,趕緊走,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了。」
「為什麼?」
「你是問為什麼改變主意,還是為什麼不想看見你?」
「可以的話,兩個都請回答。」
「嗯……」杜蘭頭一次遇到這麼認真到沒轍的人,「你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再多來幾個問題,保不準會咆哮著丟個暗黑詛咒過去。
伊文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