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媛笑了一下,笑容裡滿是疲憊:“不必安慰我,舅舅。我會堅持住的。我們都盡全力堅持到最後……”
真的只是安慰嗎?嗡嗡地劍鳴隱隱在張鈺的心頭響起。他將視線投向了遠處:“明天,我就出發。”
鳳儀元年七月十三日黃昏,張鈺率領六萬援軍抵達了函谷關。一面倒的戰局立即就為之一變。
雖然這種事情不可能發什麼佈告、通知之類的,但身處戰場之中的葉十一立即就感覺到了。
“大都督……”葉十一低聲道。
他身側,歐陽憐光挑了挑眉毛:“主上?”
一霎那間,葉十一的目光鷹一般地犀利起來。“鷹瀾現在到什麼地方了?”
歐陽憐光想了想,答道:“已經過了軹關,算上和晉陽盧賓將軍在臨晉會合的時間,估計五天之後能到蒲州。”
葉十一點點頭。然後他撥轉馬頭,斷然下令道:“鳴金收兵!傳命眾將大帳議事。”
自有傳令侍從領命而去。
葉十一彷彿想起來什麼似地,又停下馬,轉頭對歐陽憐光道:“歐陽卿,從今天開始,你就留在大營,不要再上戰場了。以後,也不會有機會給你從容觀戰,大鄭的武安侯,到了。”
獅亡
——要建立一個新時代,首先必須摧毀一箇舊時代。
——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滾沸的水衝進透明的細長杯子。茶葉騰起來,舞蹈似地翻了幾個滾慢慢懸上去,細細長長的豎立在水中微微浮沉,終於一根一根慢慢地墜落到杯底。於是,杯中之水也就變成了極通透得淺碧色。
歐陽憐光將杯子舉起來放到眼前,透過剔透得毫無雜質的杯壁和清碧的水,她看見帳篷外面是一個混沌的世界。
“我幾乎都要忘記了。”她看著杯子,和杯子裡的茶葉,心裡想,“你看你多像是個夢啊——然而,卻偏偏正確無比。”
她笑了一下,輕輕閉上眼睛。“一箇舊時代的終結,一個新時代的開啟,究竟該以什麼來分界?人們希望是某場意義非凡的偉大戰爭——‘那個英雄,英俊而勇敢,提著長槍、騎著白馬,來到險峻的關城之下,面對異常兇惡的敵人,一槍刺穿了魔王的心臟。然後,黑夜散去,陽光普照大地。’人們愛的就是這個調調。彷彿沒有一場可以被史筆濃墨重彩渲染一番的戰爭,戰爭裡沒了英雄,或者即使有英雄,英雄也不英俊,也不勇敢的話,時代變遷就不地道了似的!至於現在,現在這場發生在函谷關之下的戰爭,大約已經滿足了一切一切的條件——真是奇妙啊,經過了滄海桑田般的漫長歲月,經過了無數的人世輪迴,所謂的‘關中情結’依然如故……”
“歐陽大人,主上召見。”
“——這場劃分新舊時代的戰爭,就是發生在鳳儀元年七月的函谷關之戰!”
歐陽憐光喝了一口茶,有些用力地將杯子放到桌上,起身往帳篷外面走去。身後突然間傳來“啪”地一聲脆響,她轉頭去看,發現杯子因為放得太靠近茶爐,所以炸裂了。據說經歷了傳說中大崩潰的災難和災難之後數萬年歲月侵蝕依然完好無損的“寶貝”裂成幾片,搖搖晃晃地躺在桌面上,茶水流得到處都是。這樣的“寶貝”,歐陽憐光曾經有六個。桌子上的是最後一個,現在終於也變成了這副德行。
“現在,只有我自己了。”她微笑著,有些感懷。然而,很快的,她隨即就堅定地對自已說:“我已做好準備。”
她就這樣轉身離開了。
藉著前往去見葉十一路上的時間,歐陽憐光仔細思索接下來就要出現的應對。她試圖揣摩她自己所選擇的主公在情緒恢復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心意。於是,過去十來天所發生的事情——關於函谷關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