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來之,則安之。”
癩頭和尚嘆息一聲,再次問道:“施主真地不想算一算嗎?”
賴瑾搖頭淺笑,開口說道:“我已入此中,便是此中人。既然身陷此,何必忌浮沉。”
當日我沒想通的時候,你不說來點化我。如今我注意已定,你也休想胡言亂語擾我心緒。
癩頭和尚有些無奈,只得惋惜說道:“既如此,公子好自為之罷了。”
說著,又施一禮,轉身去了。
一時間眾人聽的面面相覷,鬧不清賴瑾和癩頭和尚打的是什麼機鋒,不免開口問道:“他適才是什麼意思?”
賴瑾搖頭笑道:“化外方人向來喜歡含糊弄事,我又怎麼曉得他心裡在想什麼?”
陸子明啞然笑道:“那你還和他雲山霧繞的說了這半天話。”
賴瑾答道:“我雖不知他想什麼。但我卻清楚我自己要做什麼。既如此,我又何必怕他會將我繞進去呢?”
眾人聞言,深以為然。紛紛笑道:“瑾賢弟這話竟是有些道理的。”
一時喝過了茶水,眾人覺得歇息的也差不多了,便起身迴轉,路過山門口的時候,陸子明從荷包裡掏出一錠二十兩的銀子遞給那小沙彌權作香火錢。那小沙彌嚇得滿臉通紅,縮手縮腳的也不肯收。只說自家廟上種了田地,並不需化緣度日。師傅也從不讓他們收香火錢。
陸子明和那小沙彌讓了半日,也沒讓小沙彌收下銀錢,最後只得悻悻的去了。
賴瑾方才笑道:“這才是真正的出家人。自食其力,修行自身。”
眾人紛紛點頭。秦牧也開口笑道:“子明你還是將那銀錢收回去罷。小師傅如此堅定,你若是再拿銀錢引誘他,豈不是侮辱人家了。”
陸子明也展顏笑道:“不錯,竟是我著相了。”
於是芥蒂全消,同各位書生們說笑著徑直到了山腳下,彼時夕陽漸落,倦鳥歸巢,已到了掌燈十分。眾人各自拜別之後,一一歸家不提。
又過了幾日,便是賈瑞發引的日子。同樣也是會試放榜的日子。賴瑾只打發了小廝賴安去貢院看榜,自己則一身素裝前去弔唁。靈堂之上賈代儒白髮蒼蒼,面容憔悴,身形佝僂,老淚縱橫。他的老伴兒陳氏在旁陪著,也哭的跟個淚人似的。合族上下親朋好友來了泰半,人頭攢動擠得靈堂略有些狹小。瞧見賴瑾過來,賈代儒勉強抹了一把臉,吸了吸鼻子,開口說道:“瑾兒也來了。你是這塾中最出息的一個人,倘或瑞兒知道你也來弔唁他了,心裡一定歡喜。”
一句話未落,止不住又紅了眼眶。昏黃的淚水灑在一張遍佈褶皺的臉上,看起來是如此的絕望和深沉。
在賴瑾的印象中賈代儒一直是個風骨極堅的老者。雖然性子當中有些迂腐固執,但絕對是個好人。雖然日常教課之上也有些青白眼,但那也不過是生活所迫。他從五歲進學,一直到十一歲離開私塾,幾乎日日都能見到這個年邁蒼老的身影。卻從未見過他這樣的悲慟絕望。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沒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別人的事情,可是他的兒女死了,如今連孫子都死了……他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
想到此處,賴瑾不由得眼眶一熱。
對於賈瑞的死,賴瑾雖然略盡過力,但老實說他並未放在心上。蓋因他一直瞧不起賈瑞的為人,覺得賈瑞最後名敗身死全部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可是當今日看到風燭殘年卻絕望慟哭的賈代儒,賴瑾突然埋怨起自己來。
如果當初,他肯稍微放在心上,是不是賈瑞就不會死?是不是老人家就不會如此傷心?
賴瑾深吸了一口氣,忍著心中愧疚,開口說道:“先生,節哀——”
視線掃過賈代儒形如槁木的蒼老的面容,賴瑾突然覺得喉嚨啞了,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