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反掌,豪客衰客一處眠。
玄鬢看得數迴夢,白頭活過幾更天。
何如年少悲人事……”
分明是陸子崢的筆跡,不知怎麼的,尾聯沒有寫完,模糊只可讀出半句。她站著讀了幾遍,不由有了一點笑,把那紙頭折起來收在袖裡,仍舊走了。
沈黛走到方家大門口,見秋嬋拿著一個小包袱,陸子崢剛套了馬車,便走過去,微笑道:“何如年少悲人事,後面怎麼樣?”
陸子崢道:“興之所至,誰規定須要寫完?”
沈黛也笑了笑,就聽他道:“旁的人都拜壽獻禮了,我也帶你去看一件禮物,怎麼樣?”
秋嬋看他上了馬車,徑自坐到前頭引了韁繩,忙道:“三爺,三爺,你趕車可使不得!還是臨時僱一輛車吧?”
陸子崢卻說無妨,只教她僱車回陸公館去,見沈黛臉色猶豫,便道:“北平城裡,你比我更熟,怕什麼?”
沈黛看他車也套了、馬也引了,覺得朋友一場,無法推託,就撩起簾子上了車,靠著車裡軟墊坐著。
陸子崢駕車前驅,沿著帽兒衚衕拐出來,往西直走上了哈德門大街,一路開在幾十尺寬闊的車馬大道上,也少不得引來一些側目。卻見車越開越遠,開過大街,徑自一路出城,往城郊去了。
夕陽西移,已接近五點鐘,本該是要關城門的時候,當差的一見是陸子崢,也不好阻攔,任由他引著車一路北去。
沈黛挑簾看了看,一路景緻頗好,行客漸稀,便道:“怎麼出城了?”陸子崢道:“到了就知道,你認得的。”
一路上道路顛簸,幸得陸子崢引車四平八穩,並不讓人暈得難受,約莫一刻鐘,馬車終於停下來,卻聽見四處隱約人聲,並不像剛才那麼冷落了。
沈黛掀起簾子一下車,抬眼就見一輪紅日懸在中空,近在眼前,夕暉散漫,從山盡頭生出絳紅、妃紅、淡金、玫瑰紫種種顏色,綿延照耀得漫天都是。從厚雲縫隙裡透露出東一點西一點閃爍斑駁的光,像無數顆沉綴在滄海里的星,連成一片說不出的開闊。此時只是初秋,漫山紅葉還未染透,晚風吹過暮蟬偶鳴,三兩遊人趁興歸去,人聲蟬聲,依稀可聞。
沈黛緩緩吐納幾口清冽空氣,只顧貪看眼前美景,看了許久,才回頭道:“這是天地自然之所固有,怎麼算成你的禮物了?”
陸子崢微笑道:“‘大人物也好,小人物也罷,活一百年總入土。只有這風景常在,才最好看。’你自己說的話,怎麼轉眼忘記了。”
沈黛此時聽這一句,忽然動容,側頭看他一眼,也只笑過。
日落雖美,落得也極快,沒過多久,空中斜陽消散,奼紫嫣紅換成了薄薄的碧藍色,只見一輪近圓的玉色月牙已經隱現半邊。陸子崢見她蓮青色裙裾和石青綢衫隨風曳動,鬢邊散發攏著姣好面貌,看得一動,兀自道:“我很小的時候便來北平,以為正陽門的煙火、隆福寺的廟會已是一絕。等入了學,發覺關外長城馳騁千里,更是壯景。直到現在才知道,今日香山下面看見的落日,才是最好。”
沈黛道:“人這輩子還有很長,多少好景好物沒有見過,怎麼就有了‘最好’了?”
陸子崢也只一笑,並不說話。
到了月升中天的時候,約莫已經過了六點鐘,只因為初秋時節,天色也不怎麼暗淡,兩人這才套了馬車一路回城。上了哈德門大街,陸子崢心知駕著馬車進城實在扎眼,就下車步行,另僱了一個車伕將車先引回陸公館去。
恰是陸皎夜和幾個女同學看完了電影,一路從隆泰電影院出來,轉到哈德門大街吃冰激凌,只聽幾個女同學嘰嘰喳喳道:“哎,哎,皎夜,那個是不是你三哥?”“可不是陸三少麼!”陸皎夜一看,對街走的竟真是自己哥哥,身邊還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