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話,她的哭聲一陣高過一陣,鋸齒一樣拉長的悲音紮在所有人心裡,像長夜裡悽慘的梟獸。
沈黛聽得指尖發涼,一顆心忽然墜到冰冷的黑淵裡摸不著底。她忍住了險些衝出眼眶的眼淚。
蕭寶絡夜裡被這淒厲的哭聲驚醒,顧不上披衣,三步並作兩步就衝進院子,彷彿晚了一步就有野鬼追著她似的。她逃到蔣麗榮屋裡,蔣麗榮睜眼看到慘白的月色照著一個人,嚇得“哎喲”一聲,認了半天:“姐,是你呀?”
蕭寶絡一連點了三盞燈,把屋子全部照亮:“麗榮,你有沒有聽見,對面有哭聲!絕對有!”
蔣麗榮隱約聽見了,這時強裝鎮定,道:“夜貓兒叫春呢,什麼哭聲,沒有!”
“怎麼沒有?”蕭寶絡坐在她床沿,坐了一會兒又站起來,伏在窗紙上往外聽:“那哭聲在白家!”
聽她說得有根有據,蔣麗榮被唬了一下,片刻道:“白家怎麼能知道?不可能!姐,我看你是著了魔!”
蕭寶絡猶自在分析:“沈黛要知道了,她會查的,肯定會!麗榮,怎麼辦,怎麼辦,啊?要不要叫王四頂罪?”
蔣麗榮道:“姐,我早說,那借據上只有崔長順的名字,又是死無對證,查什麼?退一萬步說,人也不是咱親手打死的,怕什麼?”
蕭寶絡還是又驚又悸,坐在那兒想了兩個鐘頭:她有錢,大不了使一點錢,就這麼著!她想好了對策,這才略安心些,自己回去睡下。
卻說毓如幾次哭得背過氣去,才把事情說了一遍。因紅袖不在,白芙儂親自又打了熱水給她,沈黛一直極力軟語安慰,聽到了這裡也不由道:“好狠毒,欠了錢款就要人命抵麼!”
她一下疑心上了蕭寶絡,在這個時候仍然放債的怕只有這一家,可她沒有依據,更不敢告訴毓如,生怕她一時腦熱做出什麼事來。
“沈姑娘,他這樣子地賭,我是知道早晚有禍的。可我……!當初是我讓他賭牌,好弄點錢補貼補貼,後來他整個人賭進去了,福晉抽大煙,他也跟著吸一點。我再勸他不來了。想想,不是我種下的因,哪來今天的果!”毓如哭得不住抽噎,連氣兒都喘不及了。
白芙儂抬手悄然一抹眼角,道:“您先頭說六福晉,她怎樣了?”
說到沁芳,毓如漸漸止住了抽泣:“她抽大煙治病,得有錢買菸!猜怎麼著,她帶四個孩子,進堂子裡給人漿洗衣裳!”她的聲音沙啞得幾乎破裂,卻忽然拔得很高:“堂子,漪花堂子是什麼地方!帶四個孩子!他們都不是我的,我沒法替他們作主說話。都說頭七回魂,我真想教允禧看一看,這就是他的好髮妻!”
沈黛聽了,又是驚又是心焦,一時心裡五味陳雜,伸手先端了一盞冰菊糖水給她:“六嫂,六嫂!這麼哭實在傷身,歇歇吧,啊?”白芙儂也在旁左勸右勸,大約毓如也哭乏了,這才稍稍止住。
毓如再不肯回六貝勒府。沈黛和白芙儂連夜掌著燈,找了一個城裡可靠的買辦,替她在城南租下一個小四合院居住。天剛發出魚肚色的白,毓如就被送著登上了馬車。白芙儂低聲關照:“您千萬保重,還有的是日子要過。哭傷了身體,再不值得的。”
沈黛一夜未眠,腦海裡總浮著一些零散的念頭,此時送毓如一路出去,心裡竟意外地清明很多,便上前幾步,悄悄一握她的手,柔聲道:“六嫂,大悲大痛到底傷身。只要你在,六哥的生前事就還有希望。”
毓如掀著車簾看她:“你是說?”
沈黛朝她一笑,好讓她安心:“六嫂保重,有事兒只管來找。可萬萬別那麼哭了。”
送走了毓如,白芙儂和沈黛慢慢地走回去,問道:“你和溫格格講什麼?”
那馬車的車軾後頭掛著一隻銅風鈴,開出去叮鈴叮鈴地響。沈黛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