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哥哥們就整夜守在爺爺身邊,叫“守夜”。
一般“停靈”都是三天或五天,現在已經是五月天,不能放太久,伯父和老爹商量的是停三天,所有的親戚朋友要看爺爺最後一面,也就只有這三天時間。停靈期間,要請一班吹嗩吶的過來,每天要響聲不斷,這是告訴“下面”的“朋友們”,我們家的人下去之後,不要欺負他。
第三天下午,有伯父老爹三叔大哥他們一起,將準備好的老屋(即棺材,我們這裡是不說“棺材”這兩個字的,就如同我們不說“死了”,我們稱之為“老了”,所以,如果聽到有人說誰誰誰老了,絕對不是指他年紀大了,而是說,他不在了)抬到堂屋,把爺爺放進老屋裡,這就是俗稱的“抬棺”,家裡的直系男丁,就是“抬棺人”,這項工作,女人是不能參與的。這就是農村重男輕女的根本原因吧,誰都不想老了之後連個抬棺人都沒有。
將爺爺放進老屋之後,老屋的蓋子是不能蓋上去的,因為,我們還想要多看他幾眼。
當天晚上,我們家裡的男男女女,披麻戴孝的著裝整齊,排成兩行,幫忙的鄰居走在最前面開路,每個路口都要放一串鞭炮,吹嗩吶的人一路吹著,我們一步一步走到河邊,開始燒紙錢,為了告訴下面的,我們家人就要去了,多照顧照顧,還要告訴先祖們,記得來接。這項活動。叫做“送時辰”。
送完時辰的第二天,就是正式下葬的日子。這一天,所有的親戚朋友,都會到家裡來。大清早,我們就拿著一個剪刀,在火盆上鑽一個個的洞,據說人死後,閻王爺會用火盆裝一盆的尿,代表人活著時的罪孽,洞越多漏出去的就越多,喝進去的越少,人就可以少受點罪。火盆鑽好後,就放在爺爺的老屋前,燒上紙錢。
十點多的時候,村中的長輩一聲令下,幫忙的鄰居們,就把老屋的蓋子蓋在老屋上並釘死,我們就在旁邊哭的死去活來的。這個哭,就叫“哭喪”,因為從現在開始,我們就再也見不到爺爺了。然後,將老屋裝在車上(牛車),一行人,開始往祖墳走,接著就是下葬。下葬完成後,我們挨個在給爺爺磕三個頭,然後吃幾個事先煮好的餃子(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反正必須得吃),就可以回家了。
等到我們回家之後,家裡的筵席就可以開始了。親戚朋友,來幫忙的鄰居,一桌桌的坐好,一頓飯吃到下午四五點不成問題。家遠一點的,比如我的小蘭姑,吃過飯兩三點就走了,其他人都可以隨意。這一頓飯吃完,這一場葬禮基本上算是結束了,剩下的就是把殘羹剩飯收拾一下,借人家的桌椅板凳,碗碟什麼的,該還的就還了。
就這樣,家裡又忙亂了兩三天,終於恢復了平靜。爺爺不在了,奶奶一個人住著,沒有人放心,老爹他們商量著,讓奶奶在我們三家輪流住,一家住一個月,現在,她老人家搬到我伯父家去了,雖然有人照顧著,也再也不用被爺爺呼來喝去,但明顯的奶奶的精神不如從前,可是,我們除了多陪陪她說說話,什麼也做不了。
爺爺雖說喜歡罵人,但對奶奶還是很好的,聽老媽說,五幾年自然災害的時候,所有人都吃不飽,沒有糧食,爺爺常常自己餓著或者吃野菜,把省下來的一點吃的全部給奶奶,自己餓的全身浮腫;六幾年時,開批鬥大會,爺爺把奶奶護在身子底下,替奶奶擋砸過來的東西和打過來的拳頭。還有一次,因為爺爺護著奶奶,批鬥他們的人就把爺爺的衣服脫掉,只穿一個大褲衩,綁在樹上過了一夜。當時正是寒冬臘月,夜裡爺爺凍的幾乎快要死掉,幸虧一隻大黃貓爬到爺爺身上,依偎著爺爺一夜,才保住了爺爺一條小命。後來,奶奶就養著那隻貓,一直到它壽終正寢。所以,不管爺爺怎麼樣罵奶奶,奶奶始終是樂呵呵的,不生氣,也許,他們那一輩的感情,隱藏的太深太深,我們根本感受不到,也理解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