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廚的何嬤嬤跟我很好呢,會幫我留著饅頭,我分一口給你羅!」
「一口?」風琉難得笑得輕鬆。
「就一口,可不能多了。」
拋下話,三娘「駕」地一聲踢動馬肚,又遠遠超前一段,風中蕩著她清鈴的笑音。風琉並不追上,適當地控制馬匹的速度,讓她的身影在自己的眼界範圍內,仍是策馬緩行。
前一刻的說笑沉默下來,他眉心皺褶,腦海中思緒翻動……
到底……她的來歷為何?相處甚多時日,他心底的懷疑愈深。他寧願相信,如自己所想的一般,縱使身染奇病,她僅僅是個平凡姑娘,在一切恩怨落地後,他將帶著她遍訪名醫,想辦法治癒她的病根。
深重的,他嘆了一口氣……近來,他的思緒常無端受擾,連夜深人靜合上雙眼亦不得安寧,無警覺的,她的臉龐就躍進腦海之中。
不該如此,至少,時機不對。他甩開腦裡的一張美顏,沉吟地半垂眼瞼,臉龐表情明晦難辨,而心中某處竟厭惡起自己來了……目前的他有太重的恩仇,容不得一處溫柔,要心似銅鐵,才能堅強。
冷哼一聲,他把那些不該想、不願想的東西擱得遠遠的,下意識將手探進懷中,觸控到一封書信。那是「十三郎」的親筆信,記載著有關袁記藥莊的訊息。
袁記藥莊,在「風揚鏢局」慘遭滅門不久,旋風般地竄出活躍,先是以巨資買下長白山東側大片土地,除開採野山人參,也採購北方各類動植物藥材,再轉手賣出以賺取厚利,因而富甲一方。
風琉的眼神陡然陰暗,深沉於心的疑慮待解……幾年的明查暗訪費盡周章,究竟能否在袁記藥莊裡尋出些蛛絲馬跡?而藥莊主事者與梁發到底有何種關係?真是手染著他風家一十三條人命,尋求了多年的仇人嗎?這些,他急欲得知,但「十三郎」的信中並未給他確切的答覆。
他意欲一探袁記藥莊,不跟那個神秘的袁老莊主會會面,心中的謎底無法解開。而這緝兇雪恨之事原不關嘯虎堡,他將暗自著手,絕不能讓大堡主和二堡主得知。他們不可能放任他一個人去快意恩仇,定會傾力相助。
這一來,他們將捲進無端的危險中,他絕不允許。大堡主和二堡主的性命何等重要,怎可輕易涉險?而他自己……風琉嘲弄地扯動薄唇,眼神陰黯……這一條命從未屬於自己,若無法取那賊人的性命了結血債,悼祭「風揚鏢局」的靈魂,這一世人生,他終究只是苟活而已。
「又在想什麼了?」
一個溫柔的聲音響在耳際,和他心中的冷酷相互矛盾。他沉默地抬首,三娘美好的容顏近在眼前,關切而試探地瞧著他。
倏地,風琉倒抽一口冷氣,由方寸竄起的戰慄延伸至四肢百骸,這種陌生的情緒讓他不知所措。他……害怕,他竟然在害怕,怕百鍊成鋼的意志,會被一朵笑靨融得無稜無角。
在他的命中,愈美麗的東西,愈不可碰。
不言一句,他狠狠地揚動馬鞭,人與馬形同一體,如箭似地奔騰而去,彷彿在躲避什麼,將屬於溫柔美好的一切,遠遠拋在後頭。
***
奔回別莊,三娘也顧不得淑女姿態了,快捷地跨下馬匹,急急地跟著風琉身後。她這麼匆忙,差點兒和上前照料馬兒的馬僮撞成一團。
也不知他吃錯什麼藥了,方才還好好的,一會兒卻不搭理人,竟打算把她丟在曠野上。而現在,他腳步這麼快,是不想讓她跟上,存心當她隱形了。
三娘又氣又急,望著他寬闊背影努力的追,忽地腳下踉蹌,險險摔倒在地。
身後傳來一聲驚呼,風琉頓了頓頭也沒回,邁開步伐繼續往前。
「你騙人!」三娘扶著柱子,微喘著氣,小臉紅紅的,眼眶也紅,傷心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