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案,付梓出版,以便留存萬世——也省得老頭兒臨到死才將“青囊書”交出來,要是跟原本歷史上那樣,所託非人,幾被一火焚之,那實在太過可惜啦。然而問了好幾回,華佗都以醫案尚須整理為名,故意拖延。是勳知道這年月的手藝人大多秘藏其技,輕易不肯示人,以免搶了自家飯碗,想不到華佗也沾染上了這種陋習。
其後公務繁忙,諸事倥傯,華佗不交醫案,是勳也不好生搶,逐漸的就將此事淡忘掉了。如今思來,頗為懊悔,若因此而終不能使“青囊書”傳世,可會留下終身的遺憾啊。
因此他問司馬懿討了快馬,撇下所有儀仗,只帶著老荊等八名部曲,出了長安城便千里疾行,匆匆數日,即抵安邑。來到城門前,是勳再也坐不住鞍橋了,一個跟頭倒栽下來,雙腿如被鋸去,半晌掙扎不起。老荊上來攙扶,說咱們不如先在城外別院歇息一晚,明天再入城吧,魏公必不怪也——他不清楚是勳幹嘛那麼掙命,曹操又沒有限期要你迴歸啊?
是勳抬頭瞧瞧天色,擺了擺手:“今日定要入城,面謁魏公。”
可是實在走不動了,他想一想,便命老荊快馬馳回莊院,要管巳準備一輛馬車,上鋪厚厚的氈墊,來接自己。隨即是勳便掙扎著岔著腿坐在路邊,命兩名部曲幫他揉搓活血。好不容易勉強能動了,又站起身來打了一套“五禽戲”,疏散筋骨。
待天色將黑之時,馬車終於來了,是勳在部曲的扶持下,翻身上車,這才一抬眼注意到:“汝因何來也?”敢情趕車的小個子雖然身穿男裝,他卻可以一眼瞧出來,乃管巳所假扮也!
管巳聞言撇嘴:“天將暮矣,夫君既千里而歸,如何不入莊中歇息,倒急要進城?魏公迫君如此之甚耶?”曹操要是把你當苦力用,乾脆咱不幹了吧!是勳苦笑著搖頭:“正有急務,乃不得歸家暫歇——毋得妄言,使老荊駕車,汝且歸去。”管巳一瞪眼,說難道老荊的御馬技術能比我強嗎?老荊趕緊跟旁邊連連擺手:“我不如夫人也。”是勳無奈之下,只得一聲輕嘆,說那就別廢話了,趕緊的送我進城吧。
他幾乎是躺在車上,被輿入的安邑城,好險還差一小會兒,城門就要關閉了。隨後又疾馳來至魏公府邸的南門,是勳關照說你們先回去吧,我進去有要事與魏公相商,等談完都不知道幾點啦,你們就不必要枯等了。管巳連連搖頭,說城門都已經關閉了,你讓我這會兒回哪兒去?去跟你家大婆放對嗎?算了,我們就跟這兒等著你,你啥時候出來,再啥時候領我回去得了。
是勳一琢磨也是,自己不在身邊,任由倆媳婦兒直接對面,說不定又會鬧出什麼事兒來呢。雖說二人年齒漸長,包括管巳在內,少女時代的火爆脾氣也有所收斂,未必再會刀劍相對,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言不合吵將起來,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主要問題就在於自己只有一個兒子,為管巳所生,曹淼連續兩胎都是閨女,難免對管氏女心生妒意,而管巳卻又是個喜歡顯擺的個性……真正的針尖對麥芒。要不然數年前患難與共,同御許耽,本來已經將二女之間的隔閡有所消解,倘若曹淼亦能得著一子,說不定她們早就握手言歡啦。
當然這事兒也無從後悔起,生不出兒子來不怪曹淼,似乎也不能怪自己,純屬老天爺不開眼……
好吧,管巳想等就讓她等著吧。於是是勳整頓衣冠,跳下馬車,疾步來到公府前叫門。時候不大,便有侍從出迎,說魏公正在書房讀書,下吏即引令君前往——魏國肇建不久,外朝典章制度已成,內廷卻還乏人梳理(是勳當然懶得管這種事兒),故此如是勳、荀攸、曹仁等重臣,不管何時來謁,那都還跟從前那樣可以直入府中,不必預先通稟的。
是勳心中不禁暗想,估計也沒幾年了,一旦曹操篡位稱帝,我們再想昂然而入,除非領兵逼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