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人難以相信竟是出自一個年方十四歲的少女之手。
只是她繡得專心,渾然未覺背後有人緩步近身前來。
“小姐,歇一歇吧。”一名荊釵布裙,神態嫻靜的美貌婦人柔聲喚道,“該喝藥了。”
“芬姨。”花相思回過頭來,蒼白秀氣的小臉綻開一朵燦爛笑花,“哎喲,為什麼我又得喝藥了?我不是已經好很多了嗎?咳咳。”
“小姐乖,待你把這碗藥喝完,芬姨就做好吃的桂花糖糕給你吃,好不好?”曹雲芬溫柔地摸了摸她觸手冰涼的臉頰,心疼著她的喘咳猶未見好些。
“可是……”她苦了臉。
“去年桂花開得極好,我特地摘了許多醃釀。不管是做桂花釀圓子、桂花糖糕還是桂花一口酥,都是又甜又香,好吃得不得了呢!”曹雲芬故意引誘她,笑吟吟的說。
花相思聽得口水直流。“我要吃我要吃!不管是桂花釀圓子、糖糕、一口酥,我統統都要吃!咳咳咳……”
“行行行,只要是我的小祖宗想吃的,芬姨都做給你。”深怕她激動過度,曹雲芬趕緊端上那碗烏漆抹黑還微冒煙氣的湯藥,“那麼你先喝完這碗藥,好不好?”
儘管吃藥吃得煩,可是一想到那綿綿密密、滿口甜香的桂花糖糕,花相思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接過藥碗,小小臉蛋盛滿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悲壯之色。
看得曹雲芬既是心疼又是好笑,不過花相思還是勇敢地一仰頭,將藥咕嘟咕嘟地全吞進了肚子裡!
待她把藥全喝完了以後,曹雲芬還以為又會聽見她抱怨這藥苦死人了。
“嗝——”花相思摸了摸肚子,打了個長長的嗝。“好飽喔。”
曹雲芬差點笑出來,伸手揉揉她的頭。“好孩子,真乖。”
“那我們現在可以去做桂花糖糕了嗎?”花相思掩不住病容的蒼白臉蛋,盛滿了期待熱切之色。
“可以,當然可以。”曹雲芬鼻頭一酸,急忙強笑著,親親熱熱的摟緊了她。“芬姨一定會做出這世上最好吃的桂花糖糕給你吃的。”
可憐她體弱多病、命運多舛的小相思啊……
花相思的弱症是打從孃胎帶出來的。
聽說是懷著她的花夫人在欲臨盆前,因嫉妒小妾在她所喝的一盅紅豆羹裡下了一味紅花,導致她娘險些滑胎難產,命喪黃泉。
後來在大夫的極力搶救下,她們母女終於得以轉危為安,花老爺也在震怒之下,將那名狠心的小妾送官究辦,並且就算揹負著花家香火再也無法延續的家族罪名,也堅持不再納妾。
只是那帖下得十足十的紅花,畢竟殺傷力太大了。
花夫人受損的身子在產後始終調養不過來,一年後就過世了,而花相思更是自小就是奶媽的乳汁和著藥汁喂大的。
她這十四年來也不知吃過了多少靈丹妙藥,看過了多少名醫國手,可身子就是一直不見好,病根也總是這樣斷絕不了。花老爺為了她還去求神問卜,可但凡一問及“健康”二字,抽中的不是下籤就是下下籤,百試不爽。
雖然花老爺總是含淚把那些籤詩偷偷化了,不教她知曉,但是隻要一見到她爹那張苦情到極點的臉,花相思也就心知肚明瞭。
可也許是自小病慣了,其實她也不覺得自己的病有什麼了不起,反正就是該吃藥的時候就吃藥,雖然會煩;該躺在床上起不來的時候就起不來,就當作補眠。
她是很能苦中作樂的。
如同現在——
“長命,我跟你說喔,等一下你就負責躺在床上睡覺,把被子蒙得暖暖的,愛怎麼睡就怎麼睡……”花相思召集“黨羽”,秘密從長計議。“百歲,你去拿點心來房裡,隨你想吃多少就拿多少……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