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武則天在內心深處還得感謝裴炎。
如果說,徐敬業短命的叛亂增強了武則天的信心,使她感到天下事並非不可為之,那麼,裴炎未遂的政變則提醒她要小心,萬萬不可大意失荊州。道路並不平坦,前途也不會一帆風順,而是危機四伏、險象環生。徐敬業的叛亂固然不得人心(誠如時人陳子昂所說&ldo;揚州構逆,殆有五旬,而海內晏然,纖塵不動&rdo;),自己的臨朝稱制也同樣頗遭物議(亦如重臣劉禕之所言:&ldo;太后既廢昏立明,安用臨朝稱制!不如返政,以安天下之心。&rdo;)看來,李唐宗室的殘渣餘孽倒不可怕,禮法傳統卻是很難戰勝的勁敵。想當年,曹操在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尚且只能&ldo;挾天子以令諸侯&rdo;,如今武某要在尋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就更得要有非常之舉。顯然,對於武則天而言,她通往帝位的道路,只能由屍骨來鋪就。她頭頂上那女皇的皇冠,也只能用鮮血來染成。她不能等著人撞到槍口上來。她必須製造恐怖,大開殺戒,讓所有人都服服帖帖、噤若寒蟬。
現在武則天深信她是在進行一次翻天覆地的偉大革命。&ldo;革命&rdo;這個詞,在中國古代原來就是&ldo;改朝換代&rdo;即&ldo;變革天命&rdo;的意思,比如殷革夏命、周革殷命等。所以《周易》說&ldo;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rdo;。不過,商湯革命也好,周武革命也好,和武則天的革命都頗不相同。前者發生在舊王朝行將就木之際,後者則發生在新王朝蓬勃興旺之時;前者是一個男性家族取代另一個男性家族,後者卻是一個女人要顛覆男人的天下;前者是透過武裝奪取政權,後者可只能搞宮廷政變。顯然,武則天的難度更大,是否&ldo;順乎天而應乎人&rdo;也大成問題。然而武則天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不信邪不服輸、連日月星辰都為之一空(曌就是日月空)的偉大女性。如果上帝不准她革命,她就革上帝的命;如果老天不給她革命的氛圍,她就自己來創造;如果所有人都不贊成她革命,她就讓大家都不敢開口說話。總之,她必須創造一種政治氣候,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對她的反抗已徒勞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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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血染的皇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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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武則天開始理直氣壯地實行她的特務政治和恐怖統治。這種政治和統治的核心部分,是告密制度、酷吏集團和冤假錯案。製造冤假錯案,誣陷自己的政敵和不喜歡的人謀反,是一切專制獨裁者的慣用伎倆。劉邦用過,曹操用過,武則天當然也可以用。武則天的不同之處,是公開地、普遍地透過鼓勵告密和起用酷吏來大規模製造冤假錯案。大約很少有人像武則天這樣把告密合法化並公開予以鼓勵了。她規定,任何人都不得阻攔告密的人。即便是樵夫和農民,也可以到京師面見皇帝,提出控告。他們將由官府供給驛馬,沿途享受五品官的待遇,進京後住官家客棧,吃官傢伙食,而且能得到武則天的親自接見和賞賜。最重要的是:即便揭發不實,也不反坐,不會受到任何處分。
這種只有進項沒有虧損的無本生意誰不想做。哪怕是到京城公費旅遊一回,過把五品官的癮,也值。於是乎,四方密告蜂擁而至,朝中大臣人人自危。武則天則每天都要堅持翻看那些告密信,津津有味,樂此不疲。這些告密信為她提供了許多線索,使她對朝廷中社會上的動向瞭如指掌,洞若觀火。這實在讓她喜出望外笑逐顏開。她沒有忘記,因為情報不靈,徐敬業一夥搞了那麼多陰謀詭計,朝廷居然一無所知,直到他們集結起十萬大軍攻城略地時,才大驚失色,匆忙應對。她也沒有忘記,正是因為有人告密,裴炎兵變的預謀才被扼殺在搖籃之中。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