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冠博帶,舉手投足間,寬大的錦袍微微拂動,如風行水上。
轎子一早便候在了府門外,她拖著雙眼通紅的忘川出來的時候,一眼便看見了軟轎旁,那一襲碧衣、卓秀如竹的俊美男子。
晨光裡,他含著笑定定看她,不言不語地為她整好腰帶,又抬手將一縷碎髮別至耳後。美麗的鹿眼中交替閃爍著不捨、愛戀、擔憂、叮囑……離朱從不知道,那雙霧水般旖旎的眼眸中竟也可以同時出現這麼多種情緒。
她笑著拉起他冰涼的手,放到嘴邊,呵了一口熱氣,反覆揉搓著。羅瀟湘面上一紅,匆匆抽出手來,在她耳邊低語:“快去吧,莫要誤了時辰。一路上……”
他頓了頓,眼圈微紅,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說,最後卻只輕輕吐出兩個字來:“保重。”
離朱點點頭,也不管周圍有多少雙注視的眼睛,竟一把將他攬進了懷裡,用力抱了很久,才戀戀不捨地放開。“瀟哥哥,侯府上下都交給你了。你身子虛……要好好吃飯、多休息,照顧好自己。”
她說完,又轉身拍了拍忘川俊俏的小臉,柔柔笑道:“小川也要乖乖的,仔細看著落兒。”
“姐姐……”忘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齊刷刷流了下來,撲到離朱身上無尾熊抱,柔軟的嘴唇在她唇上一觸即分,隨後迅速鬆開她,退到兩步開外。
“乖,別哭了,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離朱好笑地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淚珠,眸光一閃,卻看見府內高高的影壁頂上,竟立著一道峻拔硬朗的身影。那男子負手而立,衣角飄搖,斜提著一把長劍,筆直的背脊宛如晨風中的青松般桀傲堅韌、雄姿英發。
他沒有上前一步,她也站著不動,只是眉目婉轉之間,自唇邊緩緩漾開一絲笑意。那笑容,一縷縷沁入人心,如春風吹化了冰雪,如嫩柳新抽了枝椏,如萬千繁花同時盛放於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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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後,女帝即刻宣旨,遣春風侯出使於鮫國,委派副使殷銳,又備絲綢、藥材、茶葉、礦石、鐵器、白酒、瓷器為禮,以告兩國之敦睦,結萬世之表正。
時天下之勢,西蜀、東越、南梁、北秦四國分立,其中以西蜀及南梁國力最盛。四國之間並無大規模戰爭,卻時常有邊事摩擦。鮫國雖遠在須彌海,卻因其國富兵強、驍勇善戰而盡得四國拉攏。因此數百年間,鮫國竟能以其一國之力,隱隱制衡四國。以往縱使有國事往來,亦是一碗水端平,實無遠近親疏之分。
嘉延女帝勵精圖治、文韜武略,自是希望有一番作為。而離朱以強國為由,自求出使鮫國,完全是有的放矢,料到嘉延帝萬萬不會放過此次打破四國之間平衡的機會。果然女帝不僅應得爽快,更御賜了金鳳蟒袍和大手筆的隨禮,又昭告天下,與鮫國共宣永世安好,盟誓締結友邦。
羅修、離朱、及女帝三人許是各懷心思,然而在出使一事上卻是殊途同歸。
離朱恭恭敬敬地接了聖旨,又慷慨陳詞一番,便在文武百官、萬眾矚目之中上了車輦。她一路趕至城門口,只見隨行的車隊已排得浩浩蕩蕩、延綿迤邐,如一條騰雲駕霧的游龍。
殷銳正在隊伍前方等她,腰間一柄蛇鞘佩刀,一身月白色騎裝及鹿皮薄靴襯得她眉眼之間盡是英武之氣。她翻身下馬,含笑一揖,眼底毫不遮掩地劃過一抹戲謔:“下官殷銳恭迎侯爺。”
離朱哭笑不得,也裝腔作勢地虛應了一禮。“殷將軍不必多禮,小侯這一路上還要仰仗將軍關照。”
殷銳抬起頭來,亮晶晶的眸子裡閃過一線精明,抄手打起車簾。“侯爺請上車吧,及時已到,咱們須得啟程了。”
離朱點點頭,扶著她的手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