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親不如近鄰,蔣贇這會兒算是深有感觸。
這天傍晚,錢塘下了一場雷陣雨,電閃雷鳴,暴雨傾盆,陣仗大得彷彿有誰在渡劫。
蔣贇在出租屋做好飯菜和小米粥,冒著暴雨,騎車去醫院送飯。
他把車停到腳踏車棚,脫下雨衣塞進車兜,跑了幾十米衝進住院大樓,身上還是被淋濕了。
他渾身泛著潮氣、提著袋子坐電梯到十一樓,聞到早已習慣了的消毒水味,向奶奶的病房走去。
病房是三人間,門開著,蔣贇聽到裡面傳來女人的說話聲,也沒多想,就走了進去。
奶奶就睡在靠門第一床,床邊圍著兩女一男,坐著的是兩個女人,其中一個是蔣建梅,另一個中年男人站在床尾,似乎是不想打擾她們聊天。
蔣贇停住腳步,視線完全不受控制,沒看奶奶,沒看姑姑,也沒看那男人,就像被命運推動著、不管你願不願意都要往前行一般,他的眼睛裡,就只剩下蔣建梅身邊的另一個女人。
那女人看到他,慢慢站起身來。
她和楊醫生差不多歲數,留著一頭咖啡色長捲髮,個子挺高,身材保持得很好,面板白皙,五官竟帶點兒異域風情,鼻樑高,眼窩深,長著一雙有著咖啡色瞳仁的漂亮眼睛。
老天像是應景般在窗外劈過一道閃電,緊接著,炸雷聲響起。
蔣贇已石化。
那女人看著他,目光淒楚,嘴角卻扯出一個怪怪的笑,像是在極力壓抑感情,開口叫他:&ldo;貝貝。&rdo;
蔣贇手裡的保溫瓶和餐盒統統落地,一片狼藉。
那女人吃了一驚,向前一步,又叫:&ldo;貝貝,我是……&rdo;
沒等她說完,蔣贇已經轉過身,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向樓梯間跑去,差點撞到一些護士和病人。
身後,那女人似乎追出來,在走廊上大喊:&ldo;蔣贇!我是媽媽呀!&rdo;
蔣贇已經衝進樓梯間,沿著那旋轉的樓梯,快速往下跑。
心臟跳得很重很重,彷彿要炸開,明明是三伏天,他卻滿身寒意,一鼓作氣跑到一樓,蔣贇衝進腳踏車棚,雨衣都來不及穿,開啟鎖,跨上車,一頭衝進暴虐的雨幕中,任憑雨水把他澆透,還能掩蓋掉臉上另一些叫人恥辱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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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太熱,章翎習慣每天晚飯後來找蔣贇。
她穿一條藏青色連衣裙,左手拎著一把長柄傘,右手提著兩杯冰桔茶,晃悠晃悠來到病房,卻只看到一個令人尷尬的場面‐‐奶奶在哭,蔣贇的姑姑也在哭,另一個陌生女人雙肘支著病床,手指都插/進頭髮裡,在那裡不停搖頭:&ldo;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rdo;
病房裡其他病人和家屬都沉默著,章翎終於看清那女人的臉,頓時呆若木雞。
怎麼說呢?但凡是認識蔣贇的人,只要不是眼睛或智力有問題,一眼就能看出,這女人和蔣贇必定有著血緣上的聯絡。
李照香看到章翎,向她招招手,章翎走進去,李照香說:&ldo;小妹,你回去吧,今天小崽不會來了。他剛才來過,後來走了。&rdo;
章翎看看那個女人,心裡猜到了什麼,問:&ldo;蔣贇去哪兒了?&rdo;
李照香說:&ldo;回家了吧。&rdo;
那女人突然大叫:&ldo;他住哪兒?我去找他!&rdo;
一個章翎之前沒注意到的中年男人開了口:&ldo;你今天就別去了,那麼大雨,讓他冷靜一下吧,孩子還小,腦子轉不過彎來很正常,過兩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