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管教無方,令家族蒙羞,老臣愧對天下,臣請……”
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張四維瞬間變得蒼老,一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低聲道:“臣請去職下野,乞骸骨,告老還鄉。”
這話終究是說出來了。
而按照大明慣例,首輔辭呈,天子是要假意挽留一番,首輔再辭呈,天子再挽留。
如此這般反覆幾次。
一來二去。
來彰顯皇恩浩蕩。
可此時此刻。
少年天子難掩眼中深深的厭惡。
甚至於。
連首輔辭呈的例行挽留都懶得做。
便從天子口中,低沉著吐出了一個字:“準。”
而張四維匍匐在地。
良久不語。
這一個準字。
卻讓沈烈突然心中無比輕鬆,便好似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從肩頭突然之間卸了下去。
於絕境之中。
他賭上了一切之後,終於排掉了晉黨和張四維這顆雷。
而從此之後,張居正一家可以高枕無憂,可此時,沈烈腦海中竟一片空白,再也聽不清周圍人在講什麼。
說什麼。
直到。
沈烈被群臣山呼萬歲之聲驚醒,才發現皇上的御輦已經抬了起來。
沈烈趕忙跟隨群臣下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散朝了。
失勢的晉黨官員面如死灰,低著頭,陪伴著下野的張四維灰溜溜的走了,而這金水橋畔便立刻熱鬧了起來。
一轉眼。
被一隻巴掌拍在了肩膀上,沈烈才回過神來,看著喜形於色的張簡修,還有身邊簇擁的一干武勳,那一張張眉飛色舞的臉。
“哈哈!”
被武勳們圍在中間的沈烈,接受了好似英雄一般的待遇,這可是萬曆朝破天荒的頭一回。
大明武勳扳倒了首輔,雖然只是個代理首輔,成色差了點,可武勳們仍舊好似打了勝仗一般歡喜鼓舞。
恭維聲中。
沈烈笑了笑。
而不遠處。
成功取代張四維,榮升代理首輔之位的申時行,帶著一幫浙黨官員走了過來,與沈烈眾人言談甚歡。
瞧著其樂融融。
扳倒了晉黨之後,大明朝野,武勳為首的帝黨與浙党進入了短暫的蜜月期,而沈烈心知肚明。
這樣的蜜月期在萬曆朝不會超過一年。
又片刻後。
不出預料的是。
御前太監快步走了回來,恭敬道:“沈大人留步,萬歲口諭,宣沈大人入宮面聖。”
沈烈面不改色,向著英國公,申閣老拱了拱手,然後隨著御前太監向著西苑走去。
半個時辰後。
西苑。
進了皇帝別院,沈烈與朱翊鈞對看了許久,目光中閃爍著驚心動魄的異彩,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二人這一番默契的合作,竟然扳倒了張四維。
“哈哈!”
先回過神來的朱翊鈞,興奮的一拳捶了過來,而沈烈仍舊假裝痛苦的齜牙咧嘴起來。
“陛下力氣真大。”
這一刻。
二人似乎回到了初次見面的時候,而那時候,沈烈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商販,萬歲爺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
“一年了呀。”
沈烈百感交集。
這一年。
萬歲爺的變化可真是太大了。
而朱翊鈞依舊興沖沖道:“來……陪朕說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