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天晚上,也就是農曆八月份的後一個星期的第14天,夜幕剛降臨,勇敢的國王就帶著自己的兒子去往公墓,他們用穆斯林頭巾圍住脖子,胳膊底下挾著鋒利的刀,以防有什麼敵人、野獸或惡魔從看不見的地方鑽出來。他們穿過側門,順著小道向河邊的公墓走去。
漆黑的夜晚來了。在冬雨的催促下,他們情不自禁地加快腳步,疾步前行。深褐色的烏雲低沉地壓向大地,烏雲奇怪的樣子像野獸一樣難看。月亮隨時都會從遠處黑幕般(塔瑪拉花的顏色(注:一種花,通常在梵語詩歌中出現。))的地平線上升起。再看一眼這兩位徒步行走的貴人,踮著腳,一深一淺地前行著,突出的腳趾就像從泥濘的水波中探出的象牙。一場大雨將要迫近,偌大的雨點從樹上刷刷地落下來;一陣風吹過,他們隨之深深地嘆息了一聲。在黑暗陰沉的泥濘小道盡頭,遠遠地透出一縷微弱的燈光,忽隱忽現。這道微弱的光線就像用金幣在試金石上摩擦所發出的光線一樣,它一直指引著他們向公墓走去。
維克拉姆走到河邊埋葬屍體的空曠地,遲疑了一會兒,蹭了蹭鞋上不乾淨的泥土。看到兒子沒有任何放棄的意思,他也踩著那些屍骨,用穆斯林頭巾捂著嘴,大膽地向前走過去。
過了一會兒,快走到公墓的焚燒地時,他們眼前出現了一個地界。看著那些燃燒著的蒼白火苗,他們感到毛骨悚然。維克拉姆國王和兒子已經看出這是個不祥之地。可怕的焚燒地周圍是殘暴的野獸棲居的地方,聽得見老虎的咆哮聲和大象喇叭似的吼聲,豺狼骯髒的毛皮上帶著閃閃發光的磷光,吃著死人的殘骸;狐狸、豺和土狼搶奪著獵物;同時,熊在一邊嚼著兒童的肝臟。焚燒地的內部是他認識的一些朋友生活的地方(指死屍,並不是活著的人),他們的屍體都已經化為灰燼,或者已經撒在了空氣中,好像在等待新生,為自己的投胎做準備。這些被卑鄙手段殘殺的靈魂帶著深深的傷痛四處遊蕩;已經發黴的骨架被少許發黑的腱連在一起。惡毒的巫婆滿臉皺紋,眼裡發出可怕的光芒,蜷曲著已經變形的身體,伏在那裡;那些老鬼和小鬼靜靜地站著,高聳的身形像棕櫚樹那般高傲,他們在招魂者面前又蹦又跳,翻著跟斗,喜悅無比。四周充滿了各種刺耳的尖叫聲,再加上一陣陣狂風的咆哮聲、貓頭鷹的喧囂聲、豺狼長長的嘶吼聲和河流發出的汩汩的流水聲,奏出了一曲恐怖無比的交響樂,令人毛骨悚然。
尚塔·希爾坐在中央靠近火堆的地方,透過火苗的光,便可看見他那張邪惡的臉。他身後立著的竿子上寫著標語,標註著他所邀請的人的名字和他的巫術。他穿著一件他們這類人穿戴的赭色到腰部的上衣;前額伸出一綹亂糟糟的頭髮,就像馬鬃一樣;後背用粉筆畫著一些條紋,繫著一條腰帶;臉上抹了一層骨灰,眼睛一動不動,就像一尊雕像,在地獄之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他顯然刮過臉,同時沒有忘記在臉上畫上宗教的標記。維克拉姆走近一看,他正在用兩根腿骨敲著一個骷髏,隨著骨錘的晃動,傳出恐怖的樂聲。
現在的維克拉姆國王,因為已經和婆羅門的看守人交過手,顯然是一個勇敢的人。這個恐怖不已的地方反而給了他無限的勇氣;他決心在此證明自己是一個真正的英雄。同時他也感受到,這個決定性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了。他希望能夠透過自己的一戰,除去即將降臨在他自己、他的王國和家人身上的咒語。
此時,他細細斟酌了巨人所說過的話:“記住,殺了那個想殺你的人,是絕對合法和正義的行為。”他摸了摸自己的寶劍,全然不顧前面的危險,決定奮然前行。但同時,他的腦海中閃過那晚他答應過這個惡魔的諾言。除此之外,他還要確保自己在與惡魔戰鬥的時候不能受傷。
所有的這些想法在他的腦海中曇花一現,就像人死了要立即升空的星星一樣(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