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令心裡一團亂麻,無意識地回道:「三年內兩個項氏升靈殞落,三嶽山西座的靈氣濃度比去年降了一些,一年不如一年……」
「項氏不能一家獨大,三嶽山自然也跟著不能唯我獨尊,西楚群山林立,等一眾虎狼確準項榮已不在人世,就是銀月墜地的時候。至於蜀……託那小子的福,方才我親眼見識了一回靈山大哭——不管南海邪祟能不能成事,蜜阿人將寧安趙氏放進家門那天開始,凌雲山就不得善終了。一群外來人,族中至多不過幾個倉促築基的低階修士,短短八年,竟撼動靈山根基,若你是大長老,你警醒不警醒?開明和陸吾這兩隻小蒼蠅可不就重要起來了麼?大能們又不好親自插手凡間事,想要陸吾不受凡心影響,清淨道不是現成的?」
白令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您……早有準備?什麼時候?」
周楹笑而不語。
當年在潛修寺裡,端睿大長公主就流露過這個意思——那位萬事不過心的老祖宗曾經停下腳步,近乎於多嘴地問過他一句「你眼中所見,是什麼樣的」。
他沒回答。
他當年離走火入魔只有一步之遙,清淨不了……現在,他大概終於能了結牽掛,接住大長公主的道心了。
「不用擔心,清淨道又不是死了,開明和陸吾我也不會丟開,」周楹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你反正以後還跟著我,同以前一樣,說不定我待你會比以前好。」
周楹在侯爺和祖母面前是晚輩,在奚平面前要做兄長,很多時候都不便放縱脾氣,因此心裡不痛快了,就只能跟白令找事……他總是不痛快,所以總在沒事找事。
清淨道能斷念,也能絕恨,那時他應該好伺候多了。
白令為聯絡方便,隨身掛轉生木牌,正心煩意亂時,聽見奚平那邊忽然問:「白大哥,你在三哥身邊嗎?他為什麼不回我話?」
白令不知道怎麼說,也顧不上理他:「主上,世子將來要是知道……」
「他就快回家了。」
白令一愣。
「大長老們不把弟子名牌給他,我也收不到端睿殿下這封信。」周楹說道,「至於將來……到時候再說。」
他來之前、他走之後,別人的喜悲,反正也影響不到他什麼了。
白令語無倫次道:「可是清淨道自古不曾出過蟬蛻啊!這一道……」
「我天,你想得倒遠。」周楹聞言笑出了聲,「我又不求蟬蛻。」
白令:「那……那您求什麼?」
周楹又沒吭聲,只是眯起眼,抬頭看了一眼天。
日食還沒過去,金平的華燈惶惶地亮著。
他年少時久病,不能大說大笑,因此一貫是老成,一言一行都是沉的。
而今被塵埃洗鍊了幾十年,步履卻突然輕快了起來。
周楹矮身鑽進了一輛車裡——現在連菱陽河西也都開始改用蒸汽車了。
河東更不必說,房舍店面集體後退,當年進城買桂花鴨的小姑娘跑過的青石小路早換成了寬闊的大道,幾排鐵軌從南郊沿河穿進城裡,上面來來往往地跑「鈴鐺車」,一車能拉好幾十人。
頭戴棕紅小帽的賣票郎從車窗裡探出頭,搖著大銅鈴提醒路人閃避,一邊搖,他一邊往天上看,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在求誰保佑快點將白日放出來。
金平今日不晴,但還算靜好。
而西邊的蜀人卻在掙命。
混亂的靈風颳過凌雲山脈,直奔南海。
本就處在雨季中的西大陸上暴雨如注,地脈崩斷、大壩決堤,凌雲山的內門修士和降龍騎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飛。
南海秘境上空,因為餘嘗橫插一槓,叫差一點就能變成「敲門磚」的懸無脫了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