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開。」
然而言晉只是淡淡的,甚至視線都沒有一丁點的側斜,就這麼逕自走過人群,靜默而冰冷地走回房間裡去了。
「……這是又怎麼了。」
少年們都摸不著頭腦,莫名其妙問:「誰又惹言師兄生氣了啊。」
然而,這群生來就被保護得衣食無憂的少年們不明白,在他們還在為每天早晨要早起去修行靜心的時候,外頭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星野之都內無數百姓慘死,欽天監和觀星閣的矛盾逐漸變得白熱化,一年一度的國祭大殿上,被人占卜出觀星閣和御史臺會出亡國三星……一切矛頭,都匯集向了觀星閣。
原本言晉也不知道,但直到他今日找機會出宮走了一趟,才明白這些天若有若無的隔離和軟禁是為了什麼。
但無論外頭怎麼翻天覆地,那些燒焦的茅屋和瀰漫在空氣中的屍臭,也飄蕩不到這與世隔絕的求瑕臺裡來啊……
「又要創傷藥?」
經過蘭室的時候,言晉稍微停頓了一下。
在木櫃後忙碌的師姐聽到響動,轉過身來,一看到言晉就明白又是怎樣一回事。她嘆息了一聲,瞧著言晉說:「你又上哪兒打架去了?……傷在哪兒了?」
這是言晉的同期師姐,專門掌管觀星閣內的醫治藥草等事務。言晉剛入閣的時候,常常受人冷眼,也與人打架,受了傷,就朝蘭室這裡來。
是觀星閣內為數不多和言晉算得上親近的人了。
「二師姐……」
這一次,帶著銀面具的少年竟微微沉默,而後吶然開口,呢喃說:「我看到星野之都的樣子了。」
女子的手一頓,果不其然,接下來少年的一句話,便是:
「他們都在汙衊師父,還畫了師父的畫像來辱沒他。」
女子就知道。
言晉這個人說奇怪也奇怪,說容易理解也容易理解。他是楚淵從外頭撿回來的,據說楚淵見到他時,瘦骨如柴的小孩一身髒汙,正在臭水溝旁和狗搶一塊掉進泥裡的饅頭。
搶得滿身是血,一身傷痂。但是那一股不服輸的、狠戾的彷彿小狼崽一樣的目光,一下子就打動了楚淵。
楚淵那時穿著白衣,就這麼抱著一個髒汙的孩子,將他帶回了觀星閣。
之後,言晉就成了楚淵一個人管得住的狼崽子。
曾經孤僻的孩童長成了冷峻的少年,他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冷漠得叫人擔心他會不會長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但是唯獨面對楚淵的時候,高昂的狼首也會馴服地低落下來,任由面前蒼白孱弱的雪衣人輕撫他的額首。
在這個世上,能叫他鋒芒收鞘的人只有楚淵;能叫他被瞬間激怒的,也只有楚淵。
「不要說出去。」
二師姐沉默了片刻,而後她輕輕呼了口氣,從小抽屜中抽出二兩藥草,包進藥紙中,同言晉低聲說:「尤其是……不要叫少閣主知道。」
「……你早就知道?」
言晉的面容上閃過一絲訝異的神采,女子卻苦笑著:「是啊。不然你以為前幾日外頭的侍衛那樣巡邏著,不讓我們出去是為了什麼?」
「——怕叫訊息傳進來,流進少閣主的耳朵裡罷了。」
言晉滿臉的詫然模樣,怔怔的甚至一時沒能回過神來。
輕紗錦衣的女子輕笑著,低聲說:「少閣主身體愈來愈差了,叫他知道這些糟心事,還怎麼養病?……我看看你手臂上的傷,是在外頭同他們打出來的?」
言晉木訥地點點頭,卻還沒有完全消化完師姐告訴他的訊息。
「陛下也是為少閣主考慮啊……」
女子輕嘆道:「那些流言蜚語,太傷人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