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兒,為父用歐陽衝做人質,波斯軍營最晚明日就會退兵。為父三天後也將回到邊關。為父知道,你還是難以原諒為父年輕時候犯下的錯,如此……也好。這世間,本就是沒有後悔藥……錯過的親情,本該是在多年前給予的關懷……如今再拾起來,的確是變了味道……”
月色下,納蘭明輝的聲音低低的。
在邊關三十萬將士眼中,一呼百應治軍嚴明的納蘭老將軍,人到中年之際,真正參悟透徹的不是用兵之道,而是為人之道。
幕涼不說話,直到納蘭明輝轉身之際,她才衝著他背影,輕啟薄唇,吐露心中話語。
“爹爹,如果可能……這次回到邊關之後,還是不要回來了。遼皇的病雖說兇險,但若是醒了,如何還能容得下你?太后會給八賢王面子,遼皇卻會先斬後奏!他連自己的兒子都不信任,又如何信任你?不管將來的新皇是誰,你更是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在這一代君王面前,你是戰功顯赫威震邊關的大將軍。
在新皇眼中,你卻是功高蓋主撼動皇位的第一大威脅。自古,莫須有的罪名太多,殺功臣立新臣!沒有任何道理可講。餘生……若你鎮守邊關,雖然寂寞,但至少可以平靜度餘生,於心,也是問心無愧。”
幕涼說完,幽然轉身,父女二人,背對著彼此。暗夜冷風捲起彼此衣襬,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北遼的冬日,最冷的時候素來就是那麼幾天。冬日來的早,去的也快。
有時候,前一夜還是寒風刺骨蕭瑟寒冽,第二日便是迎春花開春意盎然。
只是,目前而言,屬於北遼每年冬季最冷的那幾天還未到來。
“涼兒,爹爹對不起你。”納蘭明輝腳步停在原地,幕涼剛才的話,一字一句全都記在他心中。這個女兒面上清冷,可心是溫柔細膩的。
眼底酸澀的感覺愈加明顯,納蘭明輝眨眨眼睛,驀然轉身,與此同時,幕涼也在這一刻轉身面對他。
她的眼底,盡是坦然明淨。經歷了前些日子的跌宕起伏,於她的心,不想再給任何人為難。既然下定決心坦然面對,對於納蘭明輝,她也不想再多有任何為難。
納蘭明輝眼底一片溼潤,久經沙場如他,幾十番戰場九死一生血染眉梢,都不曾眨一下眼睛,而今,卻是哽咽了喉嚨,浸潤的眼角……
“涼兒,我此生第一個女人便是你的母親。婚後三年感情深厚羨煞旁人,雖說你母親身體不太好,三年無所出,但為父不曾說過一個不字。然,後來一切……卻是如習武之人練功走火入魔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納蘭明輝在這一夜,忍不住要對幕涼坦誠一切的一切。
屬於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有時候真的不是不愛,而是愛意太深,刻骨銘心,在背叛來臨的時候,反倒是不懂得如何面對。
幕涼看了眼納蘭明輝,他的神情有些激動。幕涼皺了下眉頭,指著院中涼亭,淡淡道,“進來坐著說吧。”語畢,轉身率先走到亭下坐下。
納蘭明輝眸子閃了閃,深呼吸一口,抬腳走進院子。在幕涼對面尋了個位子坐下。
往昔,幕涼都不讓他踏入這裡半步,今兒他能進來,卻可能是最後一次了!如幕涼所說,此番回到邊關,將來不管是遼皇或是新皇如何要對他封侯封王,他都不會再回來了!
這鴻門宴的典故,他知,遼皇更知。遼皇不是優柔寡斷重視臉面的項羽,而他納蘭明輝也不是那種抱著男人大腿哭訴流淚的劉邦。
歷史不可複製,正如幕涼所說,他若想安度餘生,那便是鎮守邊關,永遠也不回來!
納蘭明輝坐下後,不覺將曾經過往,娓娓道來。不曾說與任何人的秘密和心事,深藏心底多年,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女兒會是第一個傾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