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與我喝一杯嗎?”
“不了,您瞧,天已經晚了,在外面醉酒可不好。”
她對泊松笑了一下,起身告別。
“請等一等!”男人搶在她前面衝出門去,攔下一駕馬車,“請允許我送您回去。”
“泊松先生”,她抬手製止了他,最後對他微笑了一次,笑容聖潔而不可忤逆,“您是多麼的年輕啊。”
十、最後的百合
1831年,距皇帝在聖赫勒拿離開人世已經十年,各種革命繼續翻雲覆雨。
她的臉頰泛著不健康的緋紅,眼睛卻因為燃燒而異常明亮。
她清楚地看見他走到床邊,笨拙的捧著一束潔白的百合花,他小心的檢視她的面色,才終於遲疑著迎上她平靜的目光。
“我喜歡百合”,高斯將花束散落在床頭的架子上,有帶著香氣的露水輕輕搖落下來,懨懨的房間裡剎那充滿了清新,“高貴而純潔的生命。”
蘇菲感覺到一陣溼潤,高斯還沾著露水的手覆在她的額頭上。他靜靜的看著她,目光無聲的傳達了一切,包括她早已不再需要,但很多年前曾經那樣渴望著的答案。
僕人掛好了高斯的外套,將椅子移到他身邊,然而高斯沒有坐,依然沉默的站在那裡。僕人嗅到了一絲異常的氣息,輕輕推門出去。
“法國科學院的泊松先生在期刊上又發表了一篇新的文章,裡面提到了大量您曾做出的研究。”
被乳腺癌折磨著的女人露出憔悴的笑容:“我很高興聽到這個訊息。”
“那本期刊就在我大衣裡,來巴黎的路上我一直在讀它。”
高斯去大衣口袋裡取出那本書遞給她,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縮回了——
“不要勞累您的眼睛了,請讓我為您讀它。”
他緩緩坐下,用少有的耐心一個字一個字的清晰的用法語讀那篇文章,可他終究沒能讀完,淚水正在氤氳,終於模糊了書上的字和她美麗的臉,這樣一個天才而富有創造力的生命,被上帝珍愛而又被他拋棄的孩子,就要永遠的消失了,她的胸前已經空空蕩蕩,兩天前的手術中她放棄了它們,但這也不能挽回她的生命。
高斯緊緊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灼熱的面頰上,他有許多許多話想和她說,曾經可以說的,永遠不能說的……上帝啊,請不要帶走她,如果女人的身體是原罪,那麼所有這些年的智慧和堅韌都不能救贖嗎?
蘇菲用冰涼的手指擦拭他的眼角,她看清了他眼中深刻的孤獨和眷戀,刺痛了她的心,她再沒有時間在寂寞的長夜在腦中一遍遍回放他深摯的目光了,而聰明如他,這樣的孤獨只能被死亡一遍遍沖刷得更加深刻。
——尊敬的高斯先生,布朗先生遇到了一個很感興趣的謎題,您能幫我解答嗎,我究竟應該去感激數學,還是應該去怨恨數學?我要死了,很希望能夠與他和解。
——您用的是“他”?而不是“它”?
——是的,數學是一個拿走了我全部的心,而又不能娶我的男人,是我糾纏一生的戀人,每每想要拋卻,就發現內心的眷戀是如此強烈;每每想要傾心去愛,他卻一如既往的面目可憎。
——蘇菲……
——我希望在死之前與他和解,這樣在上帝那裡,我能夠以更好的姿態去講述我的一生。
——我的蘇菲……我不知道……
高斯把頭倚在她懷裡,他再一次如此深刻的理解了雷尼。笛卡爾和伊薩克。牛頓爵士後來的選擇,莊嚴而荒謬的宇宙和命運,您真的是可以被理解的嗎?
青春,美貌,財富,地位……該給她的您一樣也沒少。
原來是您給得太多了,多了那一件,於是您向她索取了一輩子的孤單。
如果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