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深秋,夕陽矮矮的沉照著枯黃的蘆葦叢,晚風漸起,那白色的蘆花便迎風四散,漫無目的的飄零。野道旁,幾隻晚鴉哇哇直叫,聽得人好生蕭涼。此刻,孤獨行路的少年忍不住頻頻回首,回望那遠的早已模糊的村落,眼中滿是不捨的眷戀。但他必須得離開了,因為之前發生的一切已經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他再也回不了家了。
少年所在的村落位於浙西廬桐縣的一個偏遠山村,因為此地世代姓陳,故一直叫做陳家村。到今天離開為止,他已經在陳家村呆了十三年。對於他來說,他一生最美好的童年誕生在這裡,同樣,此生最悽慘的際遇也發生在這裡。
少年姓楊名湛,出於陳家村卻不姓陳。因為他是村裡一對忠厚老實的老夫婦的養子,他本來是不屬於這裡的。十三年前的一個風雪之夜,一位老道人將他送給村中無兒無女的中年夫婦收養,少年便與陳家村結緣。這對中年夫妻也算半百得子,自然喜不勝收,儘管家貧如洗,卻也一直悉心照料少年。農家出身,做些家務或者幹些活兒幫襯家庭是再正常不過的,可是陳湛記憶中並沒有做過多少農事。因為父母太過疼愛於他,寧可自己夜裡再多忙活一下也不讓兒子吃一點苦。更難能可貴的是,老夫婦縮衣節食,將陳湛送入私塾,因為老夫妻知道,鄉下的孩子要讀書才有出息。在其他相鄰的孩子看來,這是多麼奢求的一件事。陳湛的童年時光大多是在書香筆墨之中度過的,但他也是一個自覺而懂事的孩子,先生教學的時候用功求學,回到家中則盡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幫襯父母。一家人雖然貧窮,但也幸福。但所有的幸福,都止於十三歲那年的一場大火。
陳家村村民世代耕種趙鄉紳的田地,這個趙鄉紳據說是宋太祖時期一位皇親國戚的後人,陳家村還有周邊幾個村落的田土據說都是他的。為了方便收租、管理田地,趙鄉紳特意將自家宅子建在這些村子交匯之處,但凡耕種他田土的村民,都必須將當季收成的一半上交用作田租。如果再加上官府徵收的官糧,一戶人家往往辛勞一季僅得三分之一自用,溫飽都不能保證。但這一切,是趙鄉紳不會理睬的。在他看來,自己願出租田土,農戶也自願耕種田土,誰也不欠誰的,他只要收好自己的田租便萬事大吉。
這年剛剛過完新年不久,一干衙役便帶著若干士兵來到村子,說是蠻夷犯境,邊關吃緊,需要緊急補充壯丁,便帶著朝廷和州府的公文前來徵集兵員。起初是縣衙衙役在村口照本宣科,念讀官家公文,諸如報效國家、上陣殺敵、免除稅賦云云。但陳家村一共只有幾十戶人家,經過之前幾番徵調,剩下的大多老的老,小的小,實在有些青黃不接。村子僅有的那幾個青年,也在年前紛紛選擇遁入江湖一走了之。這便讓衙役犯難了,但徵調不到數量,負責此事的衙役和官兵前途堪憂。於是,徵幕變成抓壯丁,直接按年紀開始指定人選。沒有二十歲的就抓三十歲的,沒有三十歲的那四十歲的也行。而這一次,又徵幕的記錄又被突破了。已過知天命之年的陳湛父親陳同福,連同它幾位五旬小老頭皆在徵召之列,因為實在無人可招,不然就要轉向那些不足束冠之年的孩童。
這個時候,得知家人被選上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為母親王淑芬記得從這裡徵調出去的人,沒有一個回來過。生死未卜,前途渺茫,怎麼不讓人傷心難過,一個婦人更是淚如雨注。
陳湛亦不捨父親離開,但是他尚年幼,不明白那麼許多事情,只希望父親能夠早日歸來。在官家的催促下,老父陳同福與夫人交代好家事後便收拾好行囊出發。臨行前,他專門告訴楊湛此去是為國效力,倍添榮光。陳湛一直望著老父和其他幾位鄉鄰遠去的背影,直到和天際融為一體。
父親離開後,所以的家務都壓在了母親一人身上,陳湛看不過去,想做點什麼卻無從下手。所幸鄰居有位鄭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