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行如蟻蛭,逆水行舟,最是費力,老船伕鼓槳力劃,兀是速度不增,鐵筆書生一瞥,呵呵而笑,兩袖陡揮,蕩起了一陣勁風,風推船前,去勢如離弦之矢,把老船伕嚇得呆了。
展眼間,已到達連溪裡,在如鯽畫舫之中,找到了“衣蕙坊”這畫舫。舫頗寬敞,艙裡間隔成廳房,一共有六間佈置雅潔的廳房,這些廳房正是供給召妓侑酒高歌之用。
小舟傍衣蕙坊拴著,鐵筆書生赤城山主兩人,登過彼舟,舟內自有老鴇堂倌過來招呼,賃得一廳,點下幾式精美小菜,要了二斤高粱酒,當即揮下花箋,便待把名歌妓雪兒召來。
久久不見來人,麗人何故避面不見?兩老頭初時還以為雪兒顧曲周郎太多,分身不暇,又過頓飯光景,才見那橫肉滿面的鴇兒前來稟告,說雪兒已然被人贖作歸家娘,蒲柳有寄,從昨晚已停止鬻歌。適才引吭清歌,不外一時興起,並非賣唱等語。
兩老頭自然不是為風月而來,目的不過想看雪兒究竟是什麼人物,他們知彼姝身懷絕技的人,琢磨之餘,已懷疑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緣故,同時,也斷定非陰陽門手下黨羽,設其是陰陽門之徒,二怪定然不肯任令操此賤役。
二位老人一聞鴇兒的話,不勝詫異地問:“作歸家娘?嫁給誰,何家兒郎有此豔福?”
鴇兒姆指一翹,強笑一下,叫道:“不瞞達官說,雪姑娘的主兒非是別人,乃江湖上鼎鼎聞名的俞公典官人!”
二人同時一楞,俞公典納妾之事,早自老船伕口中得悉,卻不知所納麗人,竟是這位隱身風塵的雪兒,以雪兒這般人物,怎肯許身下嫁一個萬惡邪幫,年垂遲暮的老賊?心中益發疑慮萬端。
鐵筆書生想了想,倏地探手入懷,便想掏出銀兩來,一探手才覺所有帶在身上銀兩,早已贈給可憐的老船伕,一轉身對赤城山主道:“老兄臺,身上有銀兩沒有?”
他這番舉動,赤城山主已自瞧料得到,連聲回道:“有、有、有,要多少?”隨說隨在懷中掏出一大包銀子來。一開啟,譁喇喇地撒了一桌,黃澄澄的是金元寶;白雪雪的是紋銀,光輝奪目,閃閃生亮,令人眼花繚亂,數日足有二百兩之譜。看得那鴇兒也呆了,處此窮鄉,雖說花事當旺,似此多金豪客,委實罕見,鴇兒瞠目結舌之餘,囁嚅道:“達官惠顧,盛情奴才拜領,可惜雪姑娘已不見客,抱歉良深,敝坊漂亮姑娘多的是,待奴才給達官召兩位來陪伴陪伴如何?”這奴才還道當前兩人是老尚風流,一心以為鴻鵠將至。
鐵筆書生冷笑一聲,隨手一抓,便抓了一碇重約五兩的紋銀塊,朝桌面一撻,叫道:“你這奴才瞧老爺子是何等人物,豈是隨便召妓的,這些銀子賞給你,快教雪姑娘來廝見,回頭再重重賞你!”
雪兒豔幟高張,名聞遼東一帶,鴇兒深信當前兩位豪客,當真慕名而來,轉念一想,庸脂俗粉,難當貴人之意,也是道理,但她心中卻另有顧忌,取贖雪兒的人若是尋常貴富人家,暗裡讓她來陪伴一下倒也無礙,只緣那人乃是俞公典,這魔頭輕易招惹不得。眼巴巴看著金光燦爛的黃金紋銀,心裡委實有點捨不得。
正踟躕間,鐵筆書生已明其意,笑道:“我們也不過想見一見面而已,料也無礙雪姑娘前程!”
鴇兒還未答話,驀地裡,燭影搖曳之際,簾簾啟處,一個豔色迫人,美麗無儔的美人兒,蓮步姍姍,掀簾而入,來人正是那名妓雪兒。她已得其他堂倌傳達,知今晚來了兩位陌生老者,豪闊異常,指名召見,不由心中怦然一動,跟著便自行過來。
一跨進廳中,襝衽為禮,鴇兒一瞧,面上變色,顫聲叫道:“雪妞兒,你……”雪兒顏色自若,秋波一轉,瞧了兩人一眼,笑道:“難得兩位貴人蒞臨,雪兒這廂有禮!雪兒已謝絕交遊,不知貴人相召,何事見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