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了四面豔紙的木蘭屏燈,架燃在廳梁四處,將一室照耀得斑斕又多彩,廳旁的樂師搖晃著身軀,閉目吹奏著鳳管鸞簫,手撫琴箏胡弦,賓席間,妖嬈的歌伶舞伎酣歌熱舞,金色彩緞滑過舞伎窈窕有致的胸前腰間滿堂遍飛,舞至盡興,手中彩緞朝空一擲,剎那間金色流光花粉灑曳遍地,歡騰鼓譟聲四起。
杯光儷影交錯間,立在門邊的無音沉著聲不為所動,放眼看去,一屋不知世事、不曉明日,只求當下陶醉暢懷的紅男綠女,一屋的……
妖魔鬼怪。
身後的門扉再度合起,無視於一室的群妖亂舞,只當作什麼都沒看到的無音,跟著領路的侍女來到席間,在一名喝得滿面通紅,正拍著掌心數拍子的男子身旁坐下。
酒過數巡,已有些醉意的藏冬轉過頭來,有些意外地迎上她那張冷淡的容顏。
“你不是神嗎?怎麼也來這種地方?”不務正業,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分,居然和這些精怪打成一片。
“神也需要娛樂呀。”藏冬笑咪咪地更進一盅酒後,也傾身為她斟了盅瓊漿玉液。“你呢,你怎麼也來這?”
“我來找人的。”她面無表情地答來,舉盅靠近鼻尖嗅了嗅,實在是有些擔心這些不知是什麼變成的美酒,在下了腹後,會在她腹裡還原為什麼古怪的東西。
“那你可來錯地方了。”因酒意而滿面酡紅的藏冬,仰首哈哈大笑。“除了你之外,這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人!”
她淡瞥了他一眼,揚起一指放在唇間向他示意,而恍然想起自己說了什麼的藏冬,則是連忙掩住嘴,擔心地左右探看有沒有人注意到他說的話。
她壓低了音量一,“別抖出來。”要是讓這裡的妖怪們,知道混進這兒的她是個人後,待會她要出去可就難了。
“抱歉,喝多了,差點忘了。”他搔搔發,替她文風未動的酒盅再斟上些許美酒。
審視了手中的酒盅一會,無音理智地放下酒盅不想冒險,抬起兩眼在宴席內四處穿梭尋找,找了半天,就是沒見到那抹熟悉的倩影。
“你有沒有見到碧落?”這等光怪陸離的酒宴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她只想知道她要找的那個離家鏡妖目前身在何處。
藏冬訝異地揚眉,“怎麼,她還沒回家?”上回碧落莫名其妙地跑來他家的飛鳳鏡裡住了十來日,不久又說要回花相園去,怎麼一別多日,她還沒有到家?
無音緊斂著一雙柳眉,不斷思索著“家”這一字對碧落的定義。
花相園也算是個家嗎?為何她總覺得它只是碧落暫棲的旅店?
說起那個在她八歲那年,自告奮勇要當她家人的鏡妖碧落,與她一同生活的這些年來,碧落始終沒半分家人的概念,她已經習慣在碧落出門去就當作丟了,回來算是撿到,就像這回,碧落出門前只說要去外頭玩個一兩個月,結果呢,那個鏡妖足足失蹤了兩年也不回來,要不是怕碧落是被哪個道行高深的高人給收了,和擔心碧落是因遭逢什麼問題才會遲歸,她才不會大老遠的跑來這打探她的訊息。
藏冬很是樂觀地拍拍她的肩,“放心吧,待她玩倦了她便會主動回花相園的。”
無音冷冷哼了哼。待碧落玩倦?那個不負責任又有無窮精力的鏡妖,永遠也不會倦!這回她決定,在碧落一回家後,她就動手將四神鏡給封了,讓碧落好好待在鏡裡反省反省,到時看她還能再怎麼貪玩。
“既是來到這裡,就別板著一張臉。”藏冬熱情地攬著她的肩,“來,陪他們一塊樂一樂。”
“我要回去了。”天亮之前她還得回家,不然當負責打理她生活的嬤嬤發現她不在園中,那事情就麻煩了。
藏冬在她起身前拉住她的腕間,斂去了唇邊的笑意對她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