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現在淡定了很多,可聽到家屬的哭聲,鼻酸總是免不了的。
就剛那般,聽別人輕描淡寫地敘述,她都感到痛苦, 何況是親歷那死亡線, 擁有決策權的他們。
檀卿沒有動作, 微微詫異,不明白她的意思,是讓他抽菸嗎?
他手上的煙被團在了手心, 想來見她應是很慌,就著肉掌將煙熄。
不知是怕她, 還是方才的事擾了正常的邏輯。
周沫看清了他口袋裡的煙盒形狀, 拿了出來,掏出一根,遞到他嘴邊。
檀卿疑惑地看向她。
她面無表情, 另一隻手將打火機抬高至他眼前。
他看著她,微張開唇,湊近手指,含住菸嘴。
四目相凝,&ldo;吧嗒&rdo;一聲金屬蓋開啟。
周沫生疏地滾了下打火輪,火苗躥出。
他的目光沒離開她,白日火光映在她的鼻尖,隨著熱風的拂動微微跳躍。
他將菸頭送至火苗頂。
她的烏眸中有兩簇橙光。
毫無波瀾地掃向他,攝人心魄,鎮人心魂。
他看著她已經緩了一半,再深吸一口煙,尼古丁浸入每一個窒息的細胞,撥出那些嘈雜煩擾的鬱結,心徹底靜了,好像還失控地亂跳了幾下。
周沫沉了口氣,&ldo;其實一臺手術失敗,沒什麼的。沒有哪個醫生一生全是成功的手術。&rdo;
她抬眸,試圖給他鼓勵,話挺簡單無力的,可這會她也只能想出這個。
雖然之前印象不好,可落寞的檀卿好像有擊打人心臟的能力。
她那顆多管閒事的心,忍不住就想來寬慰。
檀卿勾起一側唇角,苦笑地出了口濁氣,&ldo;你以為我是怕丟面子,或者因為挫敗?&rdo;他又吸了口煙,頭湊出去將煙撥出室外。
周沫不解地凝著他,不是嗎?
餘煙又飄了回來 ,縈在鼻尖,她嗅了嗅,聞不出什麼醉人的。
&ldo;我媽就這麼走的。&rdo;他目光微垂,斂去深重的情緒。
明明是個素未謀面的人,卻和他纏著千絲萬縷的剪不斷。
&ldo;以前也有一次,那會還在上學,算助手,明明是個白種人,可恍惚好像從上帝視角見著了二十多年前的我媽。&rdo;
&ldo;那次也沒救回來,有點陰影。&rdo;
他的鼻尖很好看,一道灰白撥出,像是蒙上了深霧的峻峰。
周沫好像撿到了一個站在平地上的檀卿,不是別人口中無所不能的留美大牛,就是一個擁有軟肋的凡人。
她斂聲屏氣,沉吟片刻後問了他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她曾經想問餘味,卻一直沒忍心,現下她瘋狂想問出口。
而她終於聽到了一個不像回答的回答,出自檀卿之口‐‐
&ldo;你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要有過媽媽才知道,我壓根沒有過。&rdo;
幾口煙似是燻啞了他的嗓,一瞬低沉到地底下,低音炮般地敲擊著她的聽小骨。
醫院的各個角落皆在忙碌。
他們像是與世隔絕般,同時間老人偷了五分鐘。
周沫在他那根煙結束時轉身離開。
檀卿站在視窗聽著身後上樓的腳步聲,掏出煙盒準備吸第二支煙。
她走到安全門門口,即刻回頭。
他纖長的手剛將煙送到嘴邊,薄唇還未抿上菸嘴,汗濕的一綹發耷拉在額前,光穿過密睫帶出上翹的弧度。
她今天的視力真好,還透視了他此刻叼煙的姿態,讀出了他的落寞和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