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汝員道:「大人,我的意思不是說得罪曾奉先,這個人雖然有些財產,但要和大人掰手腕,那還是不自量力的。周某隻是擔心,大人清查曾奉先家的土地,會被人誤以為是做土地清丈,這是很犯忌諱的事情。若是大人做開了頭,只怕整個淮安府的富戶都要視大人為死敵了。」
「土地清丈?」蘇昊腦子裡一個念頭閃過,他明白周汝員的意思了。
在去年,蘇昊帶著勘輿營出豐城前往重慶的時候,曾在樵舍鎮與當地的大地主鄔伯貞發生過一場衝突。那場衝突的起因,就是由於鄔伯貞誤把勘輿營的測繪訓練當成了官府前來清查田畝,因此派出家丁進行武裝幹預。也就是因為這件事,使蘇昊瞭解到了當年大地主隱瞞田地、逃避稅收的情況。
明代的稅賦都是與田地掛鉤的,尤其是嘉靖以來推行的一條鞭法,更是直接把所有的稅賦、徭役都折成銀兩,攤到了田畝之上。正因為如此,所以大地主們都傾向於隱瞞自己家的土地面積,以逃避稅賦。
為了公平分攤稅賦,讓有田地的人多承擔社會義務,張居正在任時,在全國範圍內開展了大規模的土地清丈工作,查出隱瞞的土地達數千萬畝。土地清丈是一件極其得罪人的事情,各地的清丈工作都受到了豪強地主的強烈反對,因此引起的群體事件也是數不勝數。
張居正憑藉自己的強勢,強行推行了這項工作,但在他死後,土地清丈工作就無疾而終了,沒有人再有這樣的魄力去完成它。
如今,為了替像胡林這樣的農民討回被強佔的土地,蘇昊要重拾土地清丈這個法寶,其風險是可想而知的。雖然他只是要重新測量曾奉先家的土地,但其他的豪強地主必定會惶恐不安,隨後就是強力阻撓。屆時會出現什麼樣的局面,就不好預料了。
「老周,若是我真的在整個淮安府進行土地清丈,你覺得這些地主會如何做?」蘇昊呵呵笑著對周汝員問道。
「他們會殺了大人的。」周汝員毫不遲疑地答道。
「殺人?」蘇昊一愣,「不至於吧,殺害朝廷命官可是大罪,這些土財主有這樣的膽子?」
周汝員道:「早先,張太嶽還在任上的時候,曾經下令全國清丈田畝,淮安府也不例外。在當時,官府派到鄉村去做清丈的差役,就被殺掉了好幾個。當然,那都是不徇私情的人。若是願意徇私之人,那就非但不會有危險,而且能夠成為財主們家裡的座上賓,家家戶戶都有孝敬的。」
「這些事你怎麼知道?」蘇昊奇怪地問道。在他印象中,周汝員這樣的舉人應當是很宅的,兩耳不聞窗外事,怎麼會對這些貓膩如此熟悉呢?
周汝員嘆道:「唉,周某當年也曾在官府裡當差,這些事情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官府裡的官吏,其實與豪強們也是沆瀣一氣的,那些從上面派下來的清丈官員,在地方上根本就是寸步難行。周某也就是因為耳聞目睹了太多這一類的骯髒交易,這才下決心歸隱田間的。」
「這些豪強殺人,是讓自己的家丁殺,還是另外僱的殺手?」蘇昊問道,這些情況他肯定是要問個一清二楚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嘛。
周汝員道:「據周某所知,許多豪強與強人都有勾結,這種殺人的事情,他們多半是請強人來作案的,所以作案之後,官府也無從追查。這淮安府因為天災不斷,活不下去的人一直都是有的,有些人就鋌而走險,當上了強人。整個淮安府,強人只怕有三四十股,最大的甚至有幾百人,尋常的衛所都拿他們沒辦法的。」
「既然是這樣,那蘇某就不得不管一管了。」蘇昊牙癢癢地說道。
地主強佔土地,逃避稅收,官府與地主勾結,地主再與土匪勾結,這樣一來,普通百姓哪裡還有活路。蘇昊原本並沒有打算深入干涉淮安府的事情,但聽到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