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兒晚上,父親難得要請客。那是從津縣政府來的客人,
準備在我家中留宿。父親接待客人,一定猛喝酒,然後早早就
寢。估計晚上11點光景設問題,我可以溜出來。請你在八代
神社院內等候我……
這一天,新治打魚歸來,換上了一件新材衫。母親不明底細,探頭探腦地望了望兒子的身影。彷彿再次看到了兒子在暴風雨中的形象。
新治早已有所體驗,他懂得等候的痛苦。他想:要是讓女方等候就好了。可是他知道不能這樣做。母親和阿宏一就在,他就出門了。這時,距11點還有兩個鐘頭。
他心想:不如到青年會去消磨時間吧。從海濱小屋的富流瀉出了燈光,傳來了泊宿在那裡的年輕人的說話聲。新治覺得他們在議論著自己,便離開了那裡。
晚上他來到了防波堤上,迎面吹拂著海風。他不由得忙起從十吉那裡頭一回聽說初江身世的那天傍黑的情景,即他帶著不可思議的感情,目送了從水平線上的晚目前駛過的一艘白色貨輪的影子的情景。那是一艘“未知”船。遠眺“本知”,他的心是平和的,但一旦乘上“未知”出航,就交錯地湧上了不安、絕望、混亂和悲嘆。
他覺得此刻自己理應為喜悅而振奮,可他明白這樣的道理:自己受到了某種挫傷,是不可否定的。初江今晚見面,將會迫切地要求儘速解決。兩人私奔嗎?可是,他們兩人都居住在孤島上,即使想來出逃走,自己沒有船,首先也沒有錢。一起殉情嗎?島上也曾經有人肉增而死的,可他們是隻考慮自己的利己主義者。這麼一想,年輕人的堅實的心也就拒絕這樣做。他一次也沒生起死的念頭。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贍養家屬。
他左思右想,時間意外地過得很快。他本來並不善於思考,現在發現思考竟有一種意想不到的效果,消磨時間的效果,因而感到震驚。然而,健壯的年輕人斷然停止了思考。因為思考雖有很大的效果,但他更先發現思考這種新的習慣,是一種極端的危險。
新治沒有手錶。具體地說,他不需要手錶。白天黑夜他都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才能,可以本能地判斷時間。
曾如,觀察星星的運轉。雖然他不擅長於星星運轉的精密測定,但是他憑藉身體可以感知黑夜大環的迴圈和白晝大環的迴圈。只要置身於與大自然關聯的一角,就不可能不知道大自然的正確的秩序。
實際上,新治在人代神社辦公室門口的臺階上坐下來的時候,他已經聽到敲響10點半的鐘聲。神富的家周都已人夢,夜闌人靜,年輕人將耳朵貼在木板套窗上靜聽,仔細地數了數掛鐘輕輕敲響的11點的鐘聲。
年輕人站起身來,穿過鬆林的陰暗的樹影,立在二百級的石階上。沒有月亮,薄雲籠罩著天空,稀疏的星星在閃爍。石灰石的石階處處都撒下了黑夜的鐳射,在新治的腳下佈滿了白茫茫的一片,恍如巨大而莊嚴的瀑布。
伊勢海寬廣的景緻完全隱藏在黑夜之中。比起知多半島和渥美半島的疏硫落落的燈火來,宇治山田一帶的燈光比較集中,沒有間隔地連成一片,蔚為壯觀。
年輕人為自己穿上新襯衫而自鳴得意,這種特別的白色,即使是在二百級臺階的最下方也能赫然跳入眼簾的吧。在約莫一百級的地方,左右兩側伸出的松枝,在臺階上投下了黑影。
--石階下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新治異常喜悅,心潮澎湃。一心只顧跑上石級的木屣聲,發出了與那小小的身影很不相稱的迴響,響徹了四周。也看不出她有氣喘吁吁的模樣。
新治按捺住自己也想跑下去的心緒。因為他已經這樣等候了多時,也有權利悠然地在臺階是上方等候了。也許等她來到可以望見她的臉的地方,年輕人會不甘於抑制自己情不自禁地要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