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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脊椎僵硬吧。在西洋人的畫作裡,見過它的遠親,閱讀架,用來攤放一本精裝書。有次看《上海的風花雪月》,顏文梁的家裡,就有這麼一個,不過久不使用,已經蒙塵。

突然想起前兩天看的陶淵明,他是江西人,歷代畫家都喜歡美化他的讀書場景。光是“歸去來兮”圖,就不止一幅。把陶同學畫得仙風道骨,神氣俱清。倚“養和”,焚沉香,左稚子,右嬌妻。養和是一種靠具,依松枝的天然紋理而截成,極具野趣。然而這只是影象學意義上的閒趣,畫家喜歡這麼處理隱士而已。倪瓚那幅畫配置雷同。倪的乖戾氣是眾所周知的,傳聞他命童僕挑水,只取前擔,說後擔有異味。童僕想了半天,“哦,回來的路上,我放了個屁!”第二天又說前擔是臭的,童僕說沒放啊,今天,“想起來了,小的有口臭!”遂命其每天帶口罩運水。我一想到這個人像驢子樣帶嚼子幹活,就笑得半死,比這個老傢伙讓僕人天天掃落葉,使書房外片葉皆無,那種陰森的潔癖好玩多了。倪有錢也罷了,就說陶同學。看陶的飲酒詩,就知道,此人窮得敝廬漏風,衣不蔽體,“飢寒飽所經,披褐守長夜”,怕是凍得不成眠,才起來賦詩的。

宋人的“暖閣”,為我懷想不置。是在室內,用木格糊紙,隔離出一個小房間。到夏天可以自行拆去,所謂冬設夏除,很機動靈活。內建炭火,炭是精製過的煤,燃燒率高,煙火氣少。狹小的空間裡如此取暖,節能又高效。有一種暖閣,看得我快流口水,是竹子編制,束筠為籬。大概七尺見方,宋尺是三十三公分,也就四五平方大小吧,留一個小柴扉般的入口,裡面架書櫥若干,有榻,有幾,有沉香。宋人喜歡私密的空間,又或許我有洞穴幽閉症?反正,我特別親近這種狹小密閉的自處。“獨坐閒無事,燒香賦小詩。”“衰眸頓清澈,不畏字如蟻。”這是陸游的詩。晚年他疲於官場,歸隱田園,回到紹興老家,就常在一個僅能容膝的小暖閣裡,無事此靜坐,書中日月長。為什麼宋總讓我覺得是個老齡的年代。宋詩,比起唐詩的勃發,也顯得剋制、沉靜、老氣相。也許正因為如此,才親宋吧。

明清之後,好像開始注意外景配置。文震亨那本《長物志》裡,連書房外種的花啊草啊,都規定好了,要什麼格高的,真是腐儒得要死。瑞香就不行,因為香味酷烈,沒品。桃花肯定也不行,格低,有風塵氣息。什麼最合適我忘記了,大概是梅蘭竹菊之類吧。真正有條件實踐他的風雅標準的,都是世家。比如張岱的梅花書屋。這個我原來寫過。記得是花開成海,牡丹和海棠?木本的,開起來自然架勢不弱。花影扶疏,映得綠紗櫥里人面皆綠。記得最清楚的是,這個書房是配臥榻的,可以午休。對面還有假山,神倦時可歇目。我草,這哪是貧士所能消費得起的。“梧葉落,臘梅開,暖日映窗,紅爐鰨嶝”。哦,可見還是用爐火。他也是紹興人。

西門慶同學的書房很牛啊。光交椅就有六把,還有拔步床,一點安然自守的靜謐氣息都沒有。梭羅同學怎麼說的,椅子兩把就嫌多了。算了,本來人家也不是讀書人嘛。架子床,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蝸居地。“人生百年,所歷之時,晝居其半,夜居其半,日間所處之地,或堂或廡,或舟或車,總無一定之在,而夜間所處,則止有一床。”這種生活熱度,一看就是李漁。他的架子床,是供梅花、置小几、美妾環繞、紅袖添香的。民國小說裡也有這種床,蘇青和張愛玲都寫過。蘇寫她怎麼會壞牙齒呢,因為祖母老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