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次日的朝陽升起的時候,那些匆匆趕赴蓬萊宮中上朝的官員,自長安城的四面八方匯聚向那含元殿而去,在或快或慢的車轍聲中,彷彿都藏匿著各自懷揣的心思。
就連一併自紫宸殿行出的天皇天后,大約也很難對這出創舉的推行無動於衷。
當鸞輦往前朝方向緩行的時候,二人討論的話題也還是此事。
“你說東宮那邊昨日有些異動?”李治按了按額角,無奈問道。
天后此前不建議由他發起糊名,直接和世家正面對峙,或許真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在這幾日間天氣轉涼,他的頭疾似乎又有加重的趨勢,讓他昨夜又有些沒睡安穩。
若非早已習慣了這等軟刀子割肉的折磨,李治真不敢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在今日上朝。
可這等大事的推行,他又必須親自見證。
只不過這樣一來,他近來便疏於對李弘的關照了。
“這也是難免的事情。”武媚娘嘆氣,“這糊名的詔令直接下達,自覺利益受損的人自然要以最快的速度將其阻攔。您這位天皇沒給人以求見聖駕的機會,我這位天后明擺著是打了個冠冕堂皇的旗號後懷有私心,他們能去找的也只有太子了。”
聽到武媚娘說那“懷有私心”四字,李治不由好笑:“你又何必這麼說自己。”
但聽到最後那半句,他先前還有幾分笑意的面容不覺嚴肅了起來:“這些人當真是將朝廷政務當做可以隨便被他們指手畫腳的東西。若真要將其辯駁商議個明白,他們大可以直接上書呈遞或者在朝堂之上表奏,先去找太子算個怎麼回事。”
這顯然不是什麼尋常的表現。
饒是天后並未告訴他,這個在太子面前請願的隊伍不是一般的龐大,也足夠讓李治意識到這其中的拙劣伎倆。
“所以我想先請陛下做好些準備。”武媚娘說道,“他們能拉得下臉皮去找弘兒,也就難免會在今日的朝堂上有些過激的表現。雖說我已讓安定緊急召回了右相,也特邀許相上朝,有他二人為百官表率支援糊名,但……”
“行了,你不必多說,我心中有數。”李治打斷了她的未盡之言,也隨即嘆了口氣,“這些朝臣中有多少出自世家名門,希望繼續保住自己的優勢,我又怎麼會不知道。”
他們明明已經有了門蔭入仕的特殊渠道,居然還是不滿足於這種種優待,連個糊名科舉都接受不了,當真是被養肥了胃口!
“我想,弘兒應當也有數的。”李治頓了頓,又重新開了口,“此次以你為名提請此事,他該當知道,這是他母親要為他父親促成的事情,他必然不會以太子身份做出反對,否則,他要將自己置於何地呢?”
他兒子怎麼都不該這麼蠢的。
這些意圖攥緊權柄讓天子詔令為他們所挾制的傢伙,當真是打錯了算盤。
武媚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希望如此吧。聽說陛下今年沒少單獨過問弘兒處理
政務的能力,只是不知道他能學到他父親的幾成。”
李治的面上有短暫的一瞬顯露出了幾分遲疑糾結的神情,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但在先前的那句推斷面前,他又很快地放下了自己的擔心,轉而答道:“就算還差了些火候,總是有時間教他的。”
武媚娘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在抬眸間已無法讓人看出她目光中的冷意,“那麼,就先請陛下看完今日的這齣好戲了。”
李治頷首。“也好,我倒要看看,這些連一點時間都等不了,便要對糊名發起彈劾的,到底都是一些什麼貨色!”
可惜他的風疾一經發作,便動輒影響視線,讓他在端坐於殿前的時候,著實難以看清下頭每一個人的表情,便無法判斷出這其中的各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