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檀紹方才在書房和父親議事,並不知宮裡來了人。
等小廝們過來傳話,他俊朗的面容不禁籠上了一層陰霾,眉頭緊鎖,顯露出少有的凝重。
周嶽山見兒子臉色不對,語帶深意:“你不用擔心你姐姐,娘娘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區區一個顧清歡還不足以動搖她在宮中的地位。”
周檀紹緩緩抬手,五指緊握成拳,輕輕抵在薄唇邊沿,聲線壓抑且深沉:“顧永康在大理寺十年,一直不能高升,他倒是會賣女求榮。先是顧清歡,又是顧清語,打得一手好算盤。且讓他得意幾天吧,等我回了刑部,第一件事就是辦他。”
“兒啊,切莫衝動行事,現下你身子尚需調養,怒火攻心,只會傷了根本。”
周嶽山不願兒子逞一時之能,更何況他現在的身子也不濟事,生氣只是徒增煩惱。
父子倆的對話,雖簡短卻意味深長。
周檀紹回到西苑的時候,顧清語也從正院回來了。
兩人相視,似藏著千言萬語,卻又各自沉默,氛圍微妙而複雜。
顧清語輕移蓮步至案旁,主動給他斟了一杯茶:“方才宮裡來人了……”
周檀紹眼裡泛著冷意,不等她說完就道:“我知道,顧清歡要見你,召你入宮。”
顧清語輕輕點了一下頭:“世事無常,我未曾料想,我和姐姐還有再見的日子。只是可惜了,此時最想見到姐姐的人,並不是我。”
周檀紹聽了這話,嘴角抿得緊緊的。
“二爺對我有什麼話要交代嗎?”
顧清語試探到底,周檀紹低聲回應道:“我原本以為你是知道分寸的,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萬萬沒想到,你心裡的主意一點也不比你姐姐少,往後還用得著我教麼?”
這話裡也是滿滿的諷刺。
顧清語微微一笑:“二爺高看我了,我怎能和姐姐相提並論。她自是雲中之月,我不過是凡塵裡的一抹微光。”
周檀紹面色微變,胸口似被無形之手輕輕觸動,不禁輕咳兩聲:“讓你留在侯府真是委屈你了?”
“自成親那日,我就說過,你我之婚事,委屈的人是二爺。只是如今姐姐做了宮中的妃嬪,二爺心中縱有千般不願,萬般不甘……”
有時候欲言又止,更戳人心。
“顧清語!”
周檀紹的語氣一下變了,冷著臉看她:“你的溫順都哪裡去了?”
顧清語眼簾微垂,長長的睫毛輕顫,彷彿承載了千言萬語:“我在二爺跟前,從來都是溫順的。”
眼看著,屋裡的氣氛不妙。
小翠急步踏入門檻,輕聲細語地稟報道:“二奶奶,今日廚房備菜時出了些差錯,少了幾樣預定的菜色,怕是要改一改了,還請您拿個主意。”
顧清語知她是過來緩和氣氛的,順勢接過話茬道:“二爺,晚上想吃點什麼?素菜還是葷菜?昨兒小黃魚湯做的味道不錯,一點土腥氣都沒有,不知二爺今晚是否想再品一品?或是換個口味,嚐嚐別的?”
如此關懷備註的詢問,乃是夫妻間才會有的親暱。
輕輕柔柔的話語,猶如春風,可以撫平一切的不愉快。
周檀紹原本積攢在胸腔的怒火,瞬間消去大半,仍是冷著臉道:“隨便。”
話不投機半句多,還不如安安靜靜地待著。
從這日起,周檀紹和顧清語之間的氣氛就變得更加微妙疏遠了。
周檀紹只讓春雪服侍自己沐浴更衣,吃飯喝藥。
他們之間,除了夜晚不得不共眠於同一張床榻之上,其餘時刻,都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人。
一晃到了進宮的日子,天公作美,風輕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