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公公的話,微微睜眼,雙眼好似深潭般,幾縷波光微微閃動,被密長的睫毛蓋住,郝公公停住,聽她乖巧柔和的聲音,面露喜色,安靜等著她的下話。
“且不論你之前那番話是否有理,我只問你一句話。”黎子何笑起來,輕聲道:“你說……若有朝一日,我再次威脅到這雲國江山,他可還會再殺我一次?而我,還能復生幾次?”
郝公公面上的紅光漸漸散去,瞳孔一陣收縮,低下頭,無言以對。
第六十八章
郝公公死了。
在見過黎子何的當晚,自縊而亡,只留下書信,求皇上放過唯一的侄女悅兒。
悅兒出宮時,黎子何並未去送,那夜之後,她勉強繃起的神經終於耐不住重病和各種訊息的刺激,再次陷入昏迷,一日最多醒來半個時辰,時常睜眼時日出東方,再睜眼已是夜幕降臨,身子冷熱糾纏,意識混沌不清,有人喂藥就喝著,餵飯便吃著,每次醒來都看見雲晉言略有焦慮的臉,見她睜眼會微微的笑,柔聲與她說些話,她不想聽,便接著沉沉睡去。
睡了多久是分辨不清了,七日?十日?抑或半月?
只知這昏昏沉沉的日子裡,從未間斷地做夢,夢裡春夏秋冬流年似水,日夜交替繁花似錦,夢裡沈墨教她識草辨藥,替她診脈開方,教她記穴施針,替她配藥驅寒,雲瀲山的三年,被她忽略的三年,以這場綿延不絕的夢來宣告它的不可磨滅。
鼻尖是淡淡的藥香,讓人安心,身邊融融的暖意,情不自禁地靠近,稍稍移動腦袋,擱在腿上,黎子何記得,這個冬天,在太醫院,在那個小村,她無數次靠在沈墨的膝頭,汲取那份溫暖,只有那個時候,心頭是平和的。
不由伸出雙手,攬住他的腰,嘴裡喃喃道:“沈墨……”
剛剛還軟暖的身子突地僵住,安寧的氣氛染上幾分詭譎,黎子何擰了擰眉頭,突然意識到此時是在晨露殿內,倏地睜眼,便見到明黃色的袍子,雙手連忙放開,肩膀卻被他擒住,動彈不得,轉過腦袋,看到雲晉言略有蒼白的臉,黑眸黯淡,正一瞬不瞬看著自己,黎子何垂下眼瞼,淡淡道:“放開我。”
雲晉言的眼恢復些許神采,放開黎子何,轉手扯了扯黎子何身上的被子,幫她裹好,柔聲道:“很冷麼?”
黎子何動了動身子,滑下雲晉言的膝頭,躺回榻上,咬牙轉了個身,背對雲晉言。
雲晉言僵坐在一邊,臉上表情變幻,最終冷臉輕笑道:“你還念著沈墨?”
黎子何不語。
雲晉言續道:“我說過他會死,即便現在活著,劫了皇子,還能活著麼?”
“何必說得這般光冕堂皇?”黎子何仍是背對著雲晉言,聲音有些乾澀沙啞,無弱無力,譏諷道:“你不就缺這麼一個藉口打壓平西王麼?只是皇上想清楚了,此時內亂,是否對你有利?”
剛剛除去鄭顧兩家,收權在手,軍心初定,平西王的實力卻無人知曉,雲晉言在此時藉故挑起事端,事倍功半,所以他並未直接對沈墨動手,而是讓她趕走沈墨,是不想太早撕破臉,她肯順著他的意思,也是不想沈墨帶著她這個累贅,出了什麼差錯,只要他離她遠遠的,或是回了西南,有平西王的勢力庇佑,不會出事……
萬萬沒想到的是,明明說了那些傷人的話,以為他二人之間就此了斷,沈墨居然知曉一一被雲晉言抓住,還隻身闖了皇宮……
思及此,黎子何心頭的大石突然崩開一般,細碎的石粒擊得一陣陣密密麻麻的疼痛,雙眼閉得更緊,埋在枕間,腦袋又開始昏沉,眼前恍恍惚惚,翠綠的葉,似錦的花,回到雲瀲山了。
黎子何又覺得睏倦了,想要睡去,身子卻被人猛地一拉,聽見雲晉言隱忍著怒氣的聲音:“黎兒你還要睡麼?已經一月有餘了。